提要
以下根据之江公益学园理事、导师、阿里巴巴集团政策研究室主任、北京沃启公益基金会理事长朱卫国先生在ZEPA之江公益讲堂第4期《科技向善的几个维度》主题演讲全文进行整理。
“科技向善”是数字时代的地标性概念,其意义不亚于“双十一”和“城市大脑”。
腾讯将“科技向善”作为其价值基石,与谷歌的“永不作恶”颉颃,标志着在数据智能时代,技术具有了伦理色彩。
要解读“科技向善”,首先需辨明“什么是善”。
孟子说:“可欲之谓善”。这其中有两个维度,第一个是“欲”,善是你喜欢的好东西,是你想要的;第二个维度,就是“可”,这个好东西,是你可以要的。你喜欢的冲动,应当依照一个外在的法则,与别人的喜欢能够相容共生。科技向善,首先要从善的原点出发,并最终回归这个原点。
这次分享分为三个方面:数字技术的颠覆性发展、科技向善的伦理焦虑以及公益的基本动能。
01:
数字技术的颠覆性发展
一个公认的基本判断:人类已经进入了数字技术时代。以数据为关键要素,以互联网为基础设施,以数据智能为创新动能,重构社会分工与合作,贯通物理世界和虚拟世界,纵横捭阖,无远弗届。
在过去的20年间,也就是腾讯和阿里巴巴创立并高速发展的这段历史中,CPU的计算能力、内存大小和通讯速度都各自提高了100万倍。
信息“过载”、光怪陆离,都跟这三个100万有关系。谁离这三个100万越近,谁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反之,因为数字技术带来的鸿沟而被隔离或者边缘化的人,成为了这个时代的“新弱势群体”。
数字技术可归为三个“算”——算力、算据和算法,按中国古人的概念,简称“算术”。
算力解决计算效率问题,以云计算为核心,未来可望量子计算的突破。国家出台的《网络安全法》,主要是解决算力基础设施系统的安全问题。算据是数据沉淀,被称为新的能源,全国人大正在审议的《数据安全法》,主要是规范数据的安全问题。
而在数字技术时代的“算术”中,最关键,也是最短板的,是算法。算法是算术的灵魂,只有天才的头脑,才能有不断超越的算法-就像爱因斯的坦质能定理方程E=mc?。
人工智能的诞生,令算法成为了它的价值观。至此,技术带来了伦理问题,这使得“善恶”成为了技术的维度。这是前所未有的。
尼采说:「有力量的地方就有数字的王后,她更有力量”。」
这是先知对数字技术的素描!先不说Digitalsuperpower所具有的超级能量。以“免费午餐”为例,一年一个亿的盘,95%的资金来源于数字平台,3块5块零星捐赠,这在没有数字技术的时代,是无法想象的。
数字技术的典型承载方式,是巨型数字平台,这是互联网时代的高塔。数字平台在几乎所有的高端创新领域涌现,其庞大的资金、市场实力、技术创新和数据沉淀构成了国家数字经济竞争的航空母舰。
以阿里巴巴为例,其真正的核心竞争力不在商业上的繁荣,而在底层的平台基础设施——从云智能平台、数据营销平台、智慧物流平台、支付金融平台、组织链接平台等,形成了阿里巴巴的数字商业操作系统。依托这些基础设施形成的业务数据化、数据业务化的闭环,形成了阿里巴巴独特的生态系统。
众所周知,阿里巴巴的使命是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但有人指责说,阿里巴巴抢尽了天下的生意。这其实是数据的力量。数据就像水电一样,只要掌握了数据,各个领域很容易打通,无远弗届。在数字化时代,距离和边疆的概念消失了。贵州、银川都是发展数字经济非常得天独厚的地方,不再是心远地偏。
实际上,数字经济已经远远不限于BAT所在的搜索、电商和社交这样的领域。《中国制造2025》展示了中国制造业数字化未来的雄心壮志,美国人说这是中国争霸世界野心的证明。
《德国工业4.0》是德国的《中国制造2025》,其核心是柔性化生产,物联网促成工业互联网以及产品平台即服务平台的理念,制造波音777飞机,三百万的零部件可以没有一张图纸、没有一个模型直接进行量化生产,这在以前完全无法想象的。
在数字金融领域,Facebook的野心是要打造一个全球原生数字货币,重塑全球的金融系统基础设施来赋能人类。按照它的规划,它可以使全球75亿人当中的54亿人来使用它的Libra(Facebook虚拟货币)。
赋能和赋权这两个公益界耳熟能详的词,成了Libra的使命。Libra的白皮书中提到,金融系统本来是最具有数字基因的一个系统,而数字经济发展到今天,金融系统却成了最保守的一个系统,就像互联网之前的电信企业一样的保守。
当今世界,领悟数字技术革命已经成为经济体竞争力的决定性因素,在数字化创新转型的国家与缺乏该认知的国家之间,将出现新的全球鸿沟。只有充分拥抱数字经济的经济体,才能为其人民赢得更广阔的天地。
数字技术引发的革命刚刚开始,却已经在重新洗牌世界市场和世界格局,这场变革同时影响了企业与国家,许多赢家获利有限,也有人满盘皆输。
数字经济具有数据驱动、跨界融变、平台治理、智能运维、颠覆创新和结构转换的特征,由于时间原因,我不做展开,仅分享一些关键概念给大家。
「第一个概念是“数字孪生”。」
数字就像石油一样一直存在,只有当技术和文明发展到今天,使用它才具备了成熟的条件。经济和社会的广泛数字化,使得“数字孪生”出现了,即每一个现实的real世界都有一个虚拟的virtual的数字世界与其镜像互映。
数字孪生正在渗透到制造、医疗、建筑、农业、环境等诸领域当中,它的真正功能是实现物理世界与数字世界的互联互通互操作,实现数字世界对物理世界的映射、共同进化和改造。
「第二个概念是“颠覆性创新”」
disruptive这个词是过去10年以来英语世界里的头等花旦。这一次数字经济的颠覆,颠覆的不仅仅是产品和商业模式,还有生活方式、价值观念、行为准则,甚至是社会体制。
「第三个概念是“结构性转换”」
衡量经济活力和实力的不再是用电量,而是算力;不再是原子的数量扩张,而是比特的质量升维;而且由数据助力决策变成数据的自主决策。
在浩如烟海的数字技术中,塑造人类未来的三项关键技术分别是人工智能、区块链和基因编辑,分别对应了生产力、生产关系以及生命主体本身。人工智能和区块链是硬趋势,它们将逐渐进入所有产业的核心,随着万亿级物联网的数据沉淀以及量子计算的突破,世界将产生超出人类预期的超级智能。
什么是超级智能呢?引用孙正义的话说,我们现在的智商100多就算不错,爱因斯坦是190,达芬奇是210,而在未来不到30年的时间里,人工智能的智商甚至可以超过1万,人类无法想象它有多聪明。
但我并不担心AI的智商会超过一万,我只担心它们有一天也开始喜欢喝茅台——如果AI产生了人类那样的贪婪欲望,人类可能真的无处藏身了。
人工智能的应用代表了蒸汽机发明以来最大的突破性创新,它平等地延伸到所有的商业、工业以及私人和社会生活领域,各种应用都通过机器学习不断优化。创新过程正在进一步加速,这也是我们焦虑的原因。人人都在焦虑。
区块链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自带价值观的科技,如果说以往其他的技术都属于提高生产力的工具,那么区块链则是改善生产关系的技术,是自在自为的同人通志的技术。
区块链是基于共识的信任。区块链是数字世界的重要肌理,它可能使得我们不需要交换数据,就可以交换数据的价值。
区块链的诞生,让未来的世界将会分为地上、线上和链上。有人说区块链是五月花号,人们可以通过区块链来实现新世界的移民。
02:
科技向善的伦理焦虑
有一本书叫《科技失控》,书中提到这是一个技术潜力超乎寻常的年代,从纳米技术到合成有机物,这些都离不开数字,新技术带给人类翻天覆地的变化,技术的潜力令人惊叹,也令人敬畏。
而颠覆性技术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全风险和道德模糊,我们应有意识对所设计的系统植入人类的价值观,并对所提出的选择持批判的态度。这就是为什么说商业要向善,在这个历史关头没有这样的扳道岔是不行的。
德国人库克里克说,与数字经济相对应的社会形态叫微粒社会,因为构成这个社会基础的东西,从原来像磨盘那么大,后来变成篮球、足球、乒乓球、小米粒那么小,越来越小,越小越有力量。电厂烧煤烧的是什么?不是煤块,是煤粉,也就是微粒。
在这种社会模式下,我们是否拥有足够理解社会发展的思维,我们能否跟上数字化渗透的速度,我们是否需要建立一个全新的价值体系,政策制度如何在新经济基础上实现全面的创新。
微软、微博、微信、微众、蚂蚁、小米、滴滴都是从最小的颗粒上着力,大而无当、自命不凡再也没有生命力了,我们进入了一个“致敬微小的伟大”的时代。
这样的数字化时代有三大变革:差异革命、智能革命和控制革命。
差异革命就是意味着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独特的个体,没有两片树叶是相同的,人更是如此。
智能革命就是我们刚才谈过的人工智能。
控制革命,即在数字经济时代,数字技术使人控制人达到了更加空前的程度。算法生成内容,个性化锁定目标,就可以给每一个人都订一份“奉天日报”——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信息茧房”。
影响力机器比人工智能引导的无人武器装备更具有战略危险性,库克里克曾经惊叹,我们被微粒化地把握着,却不能微粒化地回应,只能非黑即白地说Yes or No。
全球民粹的兴起,治理体系的分崩离析,英国的脱欧,欧盟东西与南北的撕裂,中美的战略PK,所有这一切呈现都只是表面,其背后潜藏的是数字微粒解析解构过往格局的土崩涌力。
2019年联合国数字发展报告称,在数字经济时代,我们人类更加休戚与共、唇亡齿寒。一向其乐融融的达沃斯论坛,日益笼罩着一种非常悲观的气氛——大家都在担心这场数字技术革命会导致社会革命。
阿里巴巴的罗汉堂宣言称,我们的社会并未准备好一个由大数据、机器学习、人工智能机器人和其他数字技术而营造的全新世界,个体权利与社会包容,商业效率与权益公正,技术鸿沟与平等机会,政府监管与社会创新,个人隐私和公共价值,资源有限与可持续的未来,这些长久的命题都需要全新的回应。
这就是“永不作恶”、“科技向善”提出的原因。
科技向善不仅反映出Digital superpower自身拥有的能力、自信、使命和担当,而且体现出他内心强烈的伦理焦虑。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道心惟微,自然世界所有的规律,最后会从越来越宏观走向越来越微观的层面,才能真切地认识它的本质。数字比特,是道心惟微的最新证明。
而人心惟危的本质,就是善恶在一念之间,一个好人在一念之间就会变成一个魔鬼。Do not be evil,是人心惟危的咒语。科技向善的伦理焦虑即人心惟危的焦虑——意志的本质是半推半就,能力越大,在关键的时刻越容易犹豫不决。
焦虑是自由的晕眩。指出“科技向善”伦理焦虑的维度,不是质疑这个理念的动机,而是洞察人心惟危的数字迷雾——科技向善与其说是产品力、竞争力、责任力的范畴,不如说是伦理的范畴,是大能者人心惟危的夕惕若厉。
03:
公益的基本动能
公益的基本动能来自于三个方面,伦理、商业和政治。
伦理是我们的心,也就是说康德讲的“内心的道德律令”,人的伦理动能不在于福利,自由无限的人格才是伦理深处最基本的冲动。“成为一个人,并尊重他人为人”,这是“法的命令”,也是公益慈善最本质的规定性。
我们为什么要救助弱者?因为他是个人,他的人格和我们的人格的水位是连带的,如果他活得不像一个人,他们就会最终使我们将来也活得不像一个人。正如古波斯诗人萨迪振聋发聩的诗句所警示的那样——人类拥有共同的祖先,我们都来自共同的精髓,如果时光用痛苦折磨一条手臂,那么另一条手臂也甭想安然休息。
公益慈善最根本的伦理冲动,就是人格尊严的平等。我认为全世界最好的公益格言就是孟子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就是“仁”——一种大能者的博爱;穷则独善其身,就是“义”——守住你道义的底线。
而道义与富贵是什么关系?这里引申一下幸福的原则和道德的原则。幸福的原则是欲望满足的概念,而道德的原则是可以不可以、应当不应当的概念。道德的原则并不排斥幸福的原则,但是他必须保持对幸福原则的优先性——用孔子的话来解释,就是“不义而富且贵,与我如浮云”。
接下来是“商业的动能”。马云一直讲为了实现公益的目的,用商业的手法不丢人,丢人的是反过来。蚂蚁用了三年的时间,实现了5亿用户在内蒙的荒漠上种下了2亿多棵树,这就是利用支付宝的商业生态,实现了公益的目的,蚂蚁森林因此被评为联合国的地球卫士奖。
商业是公益永不枯竭的动力源泉。
公益的基本动能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维度,就是政治。
小慈为善,大慈为官,为官的目的就是要实现这个社会真正的正义。
古罗马法学家乌尔比安说,正义是一种持久而稳定的意志,藉此向每个人赋权。我们做公益慈善,说赋能赋权,我们提供免费午餐,让他人能够过得好一点。而正义是一种稳定而持久的意志,不是朝令夕改,不是朝秦暮楚,它藉此向每个人赋权。比如交通规则,如果人人都守交通规则,每辆车在路上都又安全又顺畅,不出事故,这就是正义的概念。
大家知道比尔盖茨基金会有700多亿美元资产,是真正的富可敌国,但是比尔盖茨一直说我没有钱,所以我要把每分钱都花在刀刃上,我要用一瓶可乐的钱去救一条人命。他主张:仅靠自身资源是不够的。倡导公共政策的改善,推动态度和行为的转变,才能实现改善人民生活的最终目的。
制度建设是最大的公益,因为制度是国家的算法,它必须最大限度地凝聚社会共识。公益机构要有推动政策和制度改善的意识,这样才善莫大焉。无论是科技、工业、商业还是政府,都是文明的外观,必定是有知识上的诚实,道德性上的纯粹以及规则上的正义作为共同的基础。
“易教之旨,洁净精微”。心地澄澈,便可洞察秋毫。公益人要有勇气和耐性去做一个简单、纯粹、高尚而有担当的人,我们信仰“至性冥通才能格于皇天”。
最后,我想用18世纪美国人Cotton Mather一句话,来回答为何要科技向善:
「如果有人问,人为何要做好事而不做坏事?我的回答是——这就不像是个好人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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