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拙文发表在今日《中国科学报》“书评”栏目,原拟题目为:读《刘仙洲传》札记——兼谈熵、焓的译介,后经温新红老师建议,改为现标题。谨致谢忱。
刘仙洲先生是我国工程教育,特别是机械工程教育的开拓者,也是我国机械工程史学科的主要奠基人,他还是中科院首批学部委员(院士)。他生于1890年,在去年他诞辰130周年之际,他长期任教的清华大学举办了纪念大会及史料图片展。同时,清华大学图书馆科技史暨古文献研究所、中国机械工程学会机械史分会等联合举办了“刘仙洲工程教育与工程技术史研究学术论坛”。也是在去年,北京出版社重印了刘仙洲在机械工程史方面的代表作《中国机械工程发明史》。近日,清华大学王向田女士编著的《刘仙洲传》出版,全方位地展现了刘仙洲孜孜以求,为我国工程教育以及机械工程史奉献的一生。
近年来,学界对刘仙洲在工程教育、机械工程史方面的贡献梳理、总结得较多,但对其工程教育思想的源头、从事机械工程史研究的原委分析得不够。《刘仙洲传》的出版,从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一缺憾。
刘仙洲工程教育思想的核心是“工读协作制”,或者说工程教育与生产实际相结合。该思想的形成与1914-1918年刘仙洲在香港大学工学院机械工程系的学习经历直接相关,他亲身受益于这种培养模式,故在后来一直为之呐喊。待他返回保定育德中学任教时,留法勤工俭学预备班的半工半读制恰好与“工读协作制”不谋而合,但是当他满腔热情向教育当局建议后,没想到只落得“暂缓推行”、“留备采择”的结果。“工读协作制”的思想,一直萦绕在刘仙洲的脑海,无论其为北洋大学擘画蓝图,抑或在清华大学赞成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均可窥到这一思想的影子。“工读协作制”固然是时代的产物,不可强求一刀切式的推广,但近些年我国大力推进职业教育的改革与发展,此培养模式仍有宝贵的借鉴意义。此外,刘仙洲提出的“工科为理科之实用,理科为工科之根基”,精辟阐述了“理”与“工”的关系,至今毫不过时。
刘仙洲从事机械工程史的原委,传记交代的比较模糊,或挖掘得不够。但从刘仙洲最早论及古代工程史料的文献《中国旧工程书籍述略》看,开篇就谈到当时从事工程教育急待做的三件事,其中第一件便是整理我国旧工程书籍。这是1933年他在《清华周刊》发表的一篇文章。很快,到了1935年他便发表了《中国机械工程史料》。因此,一个比较合理的推理是:刘仙洲关注工程史料,最初是其工程教育研究的一个副产品,或者说在他看来,工程史料是(当时)工程教育的一部分。此外,应注意到搜集、征集旧工程书籍,也有助于他认为急需做第二件事“从速编订工程名词”,这也是他后来花费很大心力的方面。总之,无论是从事机械工程史研究,抑或编订英汉对照机械工程名词,在刘仙洲看来都是工程教育的自然延伸。
传记中沿用了一个流传很广的说法,说是刘仙洲创造(译)了“焓”、“熵”等新词。这一说法,最早大概可以追溯到1983年清华大学校史组编的《人物志·刘仙洲》。之后,许多文献均沿用了这一说法。但该说法并非事实,中科院物理所曹则贤研究员提到1923年著名物理学家胡刚复在为到南京讲学的德国热学教授Rudolf Plank翻译时,将德文entropie译作熵。1923年第5期《科学》刊载了原文和胡刚复的译文《热力学第二定律及熵之观念》。核查刘仙洲最早提及“熵”的文献是1934年出版的《英汉对照机械工程名词》,他将entropy译作熵、热率。此时距离胡刚复创译熵已有11年,故“熵”不可能为刘仙洲创译,而应是他择学界共识而采纳。兹举一佐证,1933年4月,全国天文物理数学讨论会在南京举行,其中明确物理名词不得已才造新字,仅有一新造字便是“熵”。由此可知当时“熵”已成学界共识。
接下来再谈“焓”的翻译,就热力学意义上的“焓”字,就目前掌握的材料看,应是刘仙洲首译。目前最早的文献见于他1945年完成、1947年出版的《英汉对照机械工程名词(修订版)》,将enthalpy译作焓、热含。但据他1941年完成、1948年出版的《热工学》提到:“热含或焓(heat content or enthalpy),热含或简称之曰焓。从前多名之曰总热(total heat),对于研究热工问题极为重要。……由以上所举之两例观之,可知就总热(total heat)或热含(heat content)等之字而言,每当发生变化时,总似直接有热加入或有热放出,实际上则并不如此。有时一物体之热含有甚大之变化,但并未加热于该物体或由该物体向外放热。因此每感旧名词之字义有不甚妥当之处。最近改用一焓字,即系此故。”很明显,刘仙洲在这里解释了他选译“焓”的理由。这样可知,大约在1940年代初,刘仙洲在西南联大任教期间将enthalpy译作了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