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许多人对于工作人员超时间的劳动工作表示关切。认为超时间的劳动工作会严重影响劳动者的身体健康,这是违反“劳动法”的。这种关切是正确的。
劳动法第三十六条规定:“国家实行劳动者每日工作时间不超过八小时、平均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四十四小时的工时制度。”
劳动法的这种规定,维护了劳动者的休息、娱乐以及参加劳动者感兴趣的社会活动的权利,也保障了劳动者的健康,这是完全正确的。
雇主为了自己的利益,以工作需要为由,要求劳动者长时间的超时工作,甚至强迫劳动者这样做,就是违法的行为。
但是,有的劳动者为了更好地完成工作任务,或者为了比其他人更容易得到晋升的机会,自愿或不得不延长劳动时间,这种事情,也很常见。如许多企业“白领”所说的“996”,又如许多教师和科技工作者的超时间工作,等等。
这种情况,虽然不属于违法劳动法,但是终究不利于劳动者的健康,也应当得到全社会的注意。
“白领”们的“996”,即从上午九点钟上班,到晚上九点下班,每星期工作六天,得到了社会一定的关注,人们普遍认为这样做不好。
但是,另一类更严重得多超时间工作,却完全没有得到人们的谴责,反而绝大多数人认为这样做是必要的,如果强制规定禁止他们这样做,就会得到普遍的强烈反对,这是不是咄咄怪事?
一位教师给学生讲网络上纷纷谴责老板们赞扬雇员“996”工作的做法,学生们“哄堂大笑”,表示能够“996”是多么幸福的事。因为他们现在是“7127”,即早晨七点开始学习,到晚上十二点睡觉,一星期七天如此。当然,说“7127”可能有一些过,但是如今中学生的辛苦是任何一个人都知道的。
有一位学生这样说:“我们现在高一,每天九点四十放,早上7:25到,每周周五晚上考一场周考,这些我觉得没啥,就是周六还要去上一天课,晚上放。感觉我们每天都在打仗,说什么高中生每天要保证八个小时睡眠时间,走读生回到家都快要十点半了吧。但是我现在连六个小时都不一定睡得了。”
这样的辛苦学习,其结果是什么?
首先,学生们的近视率达到了90%。
其次,学生们普遍的讨厌读书,失去了学习知识的兴趣。很多大学生上大学之后,完全没有学习知识的上进心,只是为了一张毕业的文凭,或者为了继续拿研究生文凭。他们不在乎是否学到了真才实学。这还是说仍然在学习的人,更不要说那些早就放弃学习的青年人了。
第三,学生们只会抄书、背书,很多学生基本上失去了提出问题、研究问题的能力。
学生们作出了这样的超时间的努力,牺牲了那么长时间的青春岁月,得到的却是与人们的期望如此相反的效果,这实在不是好事。而这些学生正是我们国家的未来。
我国的《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三十三条规定:“学校应当与未成年学生的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互相配合,合理安排未成年学生的学习时间,保障其休息、娱乐和体育锻炼的时间。”
这里除了休息和体育锻炼之外,提到了未成年人的“娱乐”,我认为是非常正确和非常重要的。未成年人的学习,很大程度上应当在娱乐中进行。这种娱乐,应当是未成年人自己的娱乐、自己的游戏。正是在娱乐和游戏中,学习遵守规则、团队精神、竞争意识、听从指挥等。
未成年人应当有他们自己控制的时间,有每一个人自己选择娱乐的自由。这有利于他们有发现问题、独立思考、善于创新、敢于判断的能力。决不能把时间都给他们安排得死死的,把每一项活动都规定得死死的,让他们照着做就是了。而是要让他们自由地活动,自由地娱乐,或者说,让他们自由地支配自己的课余时间。
这种自由度,从幼小到长大,从小学到高中,应当越放越宽。如上面那一位高一学生所言,从早晨七点多到晚上九点多,都在学习、做题、考试之中。这样培养出来的青年人,怎么能够有自己的思想,怎么能够有独立思考的能力?
不这样做行不行?能不能不让学生这样的超时间、超强度的刷题?
没有一个学校可以在学生悠哉悠哉学习的情况下,在如今的高考中获得高分。而现在的高等学校是严格按照考分的高低来录取的,没有一个高等学校能够说,你这个学校的学生高分低能,他那个学校的学生有学习潜力,我就录取他那个学校的学生。所以,所谓不以升学率来评论一个中学只是一句空话。
家长和学生需要到“水平高”的大学去,大学只能按分数高低录取,这是如今的现实。所以,所有的中学只有拼命让学生加强学习的强度,让学生拼命刷题,以提高分数。在这种残酷的分数竞争中,学生的负担不可能减轻。
有的学校想通过多增加学生的见识、学习能力和学习兴趣来进行改革,结果在高考的分数面前就通不过。分数稍微下落一点,家长们就要求学校校长下台。
现在的情况,就像在戏院看戏,有人为了看得更真切,不被前面的高个子挡着,就站起来看,为了不被站起来的人挡着,后面的人也只有站起来,坐在不站起来就看不见,但是大家都站着看的结果还是有人被前面高个子挡着,于是他们就站到椅子上,后面的人又只有也站到椅子上,最后的结果是除了极少数坐在最前排的,大家都站到椅子上看戏了。
那么是不是减少学生的学习时间,不这样被迫超时间学习是不可能的事情呢?
显然,让一个学校、一个小地区这样做确实是不可能的。每一个学校都必须提高它的升学率,每一个小地区也是如此。这就像上面看戏的例子中,别人都站在椅子上,让某一个人坐着一样。
在以分数为第一甚至唯一判据的条件下,不使学生超时间的学习,这确实是一个大难题。
有人希望用减少考试门数来减轻学生负担,但事实证明,这是徒劳的。过去集中考七门,后来变四门,最后集中的考试变三门,学生的负担一点也没有减轻反而越加越重。偏科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
但是,学生超时间学习的问题必须解决,这是影响全民族素质的大问题。
西方有谚语,人人为自己,上帝为大家。这当然是不对的,因为根本没有上帝。但是,在大家都为自己的情况下,只有政府能够为大家。人们需要政府,就是需要它来为大家。
各个学校、各个地区可以不管其他人,只考虑自己那里的升学率。政府不能够,政府应当考虑全体人们的利益。政府必须考虑青年人的健康、青年人的文化素质、青年人的发展潜力。学校和地方可以只为一部分人,政府则要为了所有的人。学校往往只顾及它的学生眼前的利益即升学率,政府则考虑所有人的长远利益。
我迫切希望政府有关部门能够拿出一些切实有效的办法,来改变如今学生学业负担过重、超时间学习的问题。
我认为,应当在未成年人保护法中明确“学校不得占用国家法定节假日、休息日及寒暑假期,组织未成年学生集体补课,加重其学习负担”的规定,而不仅仅是“义务教育阶段”如此,要针对所有的未成年学生。
国家对于成年人尚且要限制其劳动时间,以保护劳动者的健康,而对于未成年人却允许学校“占用国家法定节假日、休息日及寒暑假期”,这是很不合理的事情。
不让学校强迫未成年学生超时间学习,并不是禁止学生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努力学习。而是要给学生以支配自己课余时间的自由。只有学生能够自由地支配自己的课余时间,才能够生动活泼主动地学习,才能够保持他们的青春活力,才能够保持他们对世界对自然对社会的好奇心,才能够调动起他们的创新能力,才能够保证他们的身体健康。
当然,使学生有支配自己课余时间的自由,并不能解决全部问题,甚至不能解决主要问题。但是,总比把他们全部都一样地困死要好一点。
我认为要扩大高等学校招收学生的自主权,在一定分数线的较大的范围之内,允许高等学校,特别是重点高校按照自己制定的标准选择学生。由于各个高校有各自的标准,中学就必须全面地搞好学生各方面的学习,使学生在德智体美劳各方面得到全面的发展。
总而言之,中学生的“过劳”问题,是一个大问题,也是一个极其困难的问题,希望有关方面能够重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