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热播的第二届中国汉字听写大会日前发布消息,宣布启动“全民焐热冰封汉字行动”。活动将每周精选推出一个节目中出现的“冰封词汇”,通过电视、报纸和网络广泛传播,激发亿万人学习和分享,让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真正活起来。首个“冰封词汇”是“葳蕤(意为草木茂盛枝叶下垂的样子。引申为盛多貌)”。全国多家主流媒体纷纷加入这一文化传承的升温活动。
上世纪80年代,文艺界曾经展开过关于人性、人道主义问题的大讨论,作为那次理论探讨的结果,文艺中的共同人性、共同美问题获得了普遍认同。今天,从“人性”出发去思考人的情感、心灵、欲望乃至社会历史问题,已经成为大量文艺作品的思想基础。人们去评价一部文艺作品的优劣时,尤其喜欢说的一句评语是:“它拷问了人性”或者“它讲的是人性”“它探讨了人性”……甚至在一些影视文艺作品中,“人性”反复地出现在剧中主人公的对白里,以此彰显其作品思想的深刻性与艺术品位。“人性”在今天的文艺评价中似乎已经成为一个不证自明的前提。
然而,当某些人们痴迷于将“人性”作为一把天然、正义的“标尺”,来度量文艺的思想与价值时,却往往忽略了“人性”本身也是需要度量的。如果不加辨析地看待人性,把它作为一个毋庸置疑的绝对真理,就会导致将其抽离出具体的历史与现实情境,使之变得抽象而空泛。而以这种人性观为思想基础的文艺,不但缺乏真实人性的光辉,难以获得真切、深邃、持久的艺术魅力,也往往难以向社会传达出积极、正确的价值观,正如我们从电影《色戒》等诸多作品中看到的那样。因此,重提文艺中的人性问题,正确地理解和看待人性,对当代中国的文艺实践和文艺评论来说极为重要而迫切。
那么,我们应当怎样去看待文艺作品中的人性呢?诚然,人性,特别是共同人性是一个真实的、复杂的,带有普遍性的问题,对人性的思索注定是人类文艺作品不可回避的永恒主题之一。但是,今天在文艺中大行其道的人性论却把“人性”极度地抽象化、普遍化、纯粹化甚至神圣化了。“不管是什么人,总之大家都是人”——这是抽象人性论的基本思维起点,但不幸的是,也是它的思维终点。它强调了人性的共通之处,但却不做深层次的理论追问,最终因为缺乏理论内涵的厚重度而沦为一个似是而非的判断,而在现实层面,其片面性忽略和遮蔽了太多属于人的具体而复杂的内容。
人性并不存在于真空之中,人以及人的社会的复杂性,决定了人性与社会、民族、国家、阶层、文化、性别等必然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的种种差异必然在人性中留下或多或少,或深或浅的印迹。鲁迅曾经谈到,性格、感情等人性的因素“都不可避免地带着阶级性的烙印”,且强调是“都带”而非“只有”。同样,人性中也不可避免地“都带”有其他的政治的、经济的、民族的、文化的因素。事实上,人性并不能与这些因素截然分开,并不能脱离这些具体因素而独立存在。因此,认识人性的困难并不在于其一目了然的共同性,而在于它的差异性。的确,谁也无法否认,腰缠万贯、身居豪宅的富人和工资微薄、栖身工棚的打工者存在共同的人性,但同样不能否认的是,这是两种不同的人性存在状态,现实中不同的政治经济地位,既可能使人性的需求得到充分满足,也可能导致基本人性的被剥夺、压抑和抹杀。谁也无法否认,美国人、阿富汗人、伊拉克人具有共同的人性,但现实的政治经济的利益冲突并没有因为“大家都是人”而化为乌有,而今,人性中的喜悦和愤怒、快乐与痛苦只能存在于战争留下的历史与现实中……
因此,在处理人性这一永恒主题上,艺术家应当给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我们的文艺不应当因关注共同人性而堕入抽象人性论,不应当因人性共通的一面而忘记人性存在状况的现实差异。空谈人性不仅无助于人性境遇的改善,反而是对人性真实的遮蔽,是对人性发展现实道路的阻断。我们的文艺在关注共同人性的同时,更应当关注人性的差异性,关注导致这种差异性的现实原因,关注其中存在的非人性因素,这样,文学艺术才能在推动人性的完满性发展的进程中,真正发挥其历史作用。
文艺看待与表现人性,正确的方法应当是将人性与历史彼此参照。因为历史本身就是人的历史,是人性的历史。艺术家只有确认这一点,时刻把艺术、人性和历史统一起来,把文艺中的人性问题充分历史化,在历史的每一时刻的具体情境中,在具体的政治、经济、伦理的生活秩序中,去看待人性、表现人性、思索人性,只有这样,才能充分展现人性的全部特征,才能理解个人的性格、情感与行为的真实逻辑,最终展现人性的复杂性。这样的文艺,才能获得丰富的现实生活内容与历史感,从而使关于人性善与恶的思索,关于人性异化与完满的追问获得坚实的基础;这样的文艺,才能穿透历史、审视现实、指向未来,才能获得永久的艺术魅力。
将人性与历史彼此参照,同样是文艺评论的正确方法之一。文艺作品中永恒的人性问题,诚如现实中的人性问题一样,其复杂性不是从抽象的“人性”本身出发能够理解的,只有把人性与历史勾连起来,通过具体的历史、社会和政治经济情境,才能使人性的本质清晰再现。文艺评论的任务正是要把文艺的人性、人文精神与历史精神统一起来,以历史精神为基础确立正确的人性观和精神价值取向,洞察时代的精神本质和文化需求,以深度的文艺批评,引领文艺思潮,引导积极的时代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