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五经”到唐宋时已扩展为十三部,号称“十三经”。其中的《礼》扩展为“三礼”,即《周礼》、《仪礼》和《礼记》。不过读书人一般只读《礼记》;《周礼》、《仪礼》都坐了冷板凳。究其原因,盖因二书离时代和生活越来越远的缘故吧。
就说《周礼》吧,据说是周公所撰;经后人不断增益,到战国时最后成书。此书最初叫《周官》,因为书中主要讲的是官制。这一点,看看目录就知道了。
全书六章,分别为“天官冢宰第一”、“地官司徒第二”、“春官宗伯第三”、“夏官司马第四”、“秋官司寇第五”和“冬官考工记第六”--第六章本应是“冬官司空”,可惜该篇已佚,只好补入一篇《考工记》来凑数。
这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寇、司空等六位高官,直接听命于天子,分管六方面的国家事务,分别是“邦治”、“邦教”、“邦礼”、“邦政”、“邦刑”和“邦事”。每位高官的手下又有六七十个隶属职位。
举“地官司徒”为例,大司徒之下又有小司徒、乡师、乡大夫、州长、党正、族师、闾胥、比长、封人、鼓人、舞师、牧人……多达七十八种。
每个位置又安排不止一人,如大司徒一人,小司徒二人,乡师四人;另外还有上士八人、中士十六人、下士三十二人;下辖府六人、史十二人、胥十二人、徒一百二十人。--有人做过计算:光地官系统的食禄者,就有四万一千六百九十五人!六官加到一块,这支周朝的“公务员”队伍该有多么庞大,可想而知!
《周礼》的这套顶层设计,系统而周密,普天下几乎无事无人管!照理说,天子的每句话、每个决定,都能通过这架庞大的机器得以贯彻。可惜这套煞费苦心设计的精密制度,只停留在书本里,没有哪朝哪代能真正实施。--对于这部大而无当的书,读书人远离它,也就不足为怪。
不过先不要笑话古人,这套分工明晰的管理体系,还是有其科学性的。后世的吏、户、礼、兵、刑、工六部,虽与六官不尽相同,但显然继承了这一框架。你能说自隋至清施行了一千多年、在国家管理上曾发挥过重要作用的六部制是荒唐可笑的吗?
我翻检《周礼》,还有个意外收获:都说中华文化重文轻理、藐视科技,我却在书中找到相反的例证:我们老祖宗对自然科学的认知,绝不落后于世界其他民族!
古代测时工具:日晷
譬如大司徒的职责之一,是编制并掌管天下地图,自然也就掌握了测绘地图的知识和技能。如何利用日影测量方位呢?《地官司徒》中有这样一段说明:
正日景,以求地中。日南则景短,多暑;日北则景长,多寒。日东则景夕,多风;日西则景朝,多阴。
意思是说:通过测日影,来求得大地的中心;若其地偏南(离太阳近),日影就短,气候就炎热;若其地偏北(离太阳远),日影就长,气候就寒冷。若其地偏东,(见到太阳较早,当大地中心处于正午时),这里已是黄昏,气候多风;若其地偏西,(看到太阳较晚,当大地中心处于正午时),其地才是早晨,气候则多阴雨。
地球
这段话令我十分惊诧:在两千几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在地理测量中,实际上已触摸到大地为球形的真谛;这远远超越了神话中“日出扶桑、没于咸池”的天圆地方观念!,
我更纳闷:古人的这般知识从何而来?两千年前,既没有能准确计时的钟表,也没有“格陵威治时间”的概念;即便有,也因没有通讯设备,两地观察者无法进行即时沟通。那么这样的结论,只能通过太阳环绕地球运行的模型摸索出来(尽管古人还意识不到日出日落的印象是地球自转造成的)。
思及此,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我们曾那样轻佻地贬低自己的文化,但愿睿智而宽厚的祖先,能原谅我们这些不肖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