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国明清两代,有这样一类人,他们入世但不入仕,靠为地方官出谋划策立身,民间管他们叫师爷。由此还催生了一个地域性的特殊群体:绍兴师爷。师爷尽管也被尊称为西席、西宾,但并非传道授业者,而是地方官署的顾问和佐助。他们的共同特征是:不在编,无官禄,薪酬须由雇主按协议循例给付。
与乡间塾师比,师爷算得上师之大者了,但还有比师爷层次更高的职业,他们的雇主在庙堂,是皇室聘请的老师。这类人中,教导出来的皇子皇孙将来若能继承大统,通常被尊为帝师。能为储君做老师的人,必须资质可靠、端凝正派,同时兼具学识渊博、学养丰厚、眼界高远、教谕有方等特质,方可胜任。
按理说,为师本无大小之分。“师之大者”亦非“大师”,而是特指帝师这一为数不多的特殊人群。其实,儿皇帝的老师何尝不是“幼师”呢?与师爷不同的是,帝师通常是有正式名分的人,太子登基后由幕后走上前台,辅助皇帝临朝理政。
历史上被称为帝师的人,大致可分为三类。一类是专职或兼职教太子读书的老师,专职帝师有的会在完成侍读后隐退;一类是教辅太子登基后继续在朝为官,卓有建树、德高望重者有可能成为皇帝的股肱、朝廷的重臣;还有一类帝师,并没有进宫做过侍读,而是被皇帝相中后,直接聘为辅政大臣,运筹帷幄、出谋划策。司马迁在《留侯世家》中写道:“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极,於良足矣。”这番感慨中提到的“帝者师”,包括此前被秦国国君拜为客卿者,都属于这一类人。此外,还有一种情形,即所谓“经筵帝者师”。我国自汉唐以来,始设御前讲席,并逐渐形成规制,宋代称为“经筵”,一直延续到明清时期。通过定期或不定期地开设讲席,旨在帮助执政者继续学习,不断提高治理天下的能力。能在御前为帝王讲论经史的人,尽管是翰林、学士中的佼佼者,但在广义上亦可视为帝师。
帝师并非官职,而是名分。他们的职称,因朝代不同、资历不同而有所不同。始于商周的太师、太傅、太保,即位列三公者,均可视为帝师。尽管是加封的荣誉衔,但在朝廷中却最为尊贵,只有元老级大臣才能获此殊荣。即便是万人之上的帝王,对他们也是信赖有加,毕恭毕敬。史上比较有名的帝师,如张良之前的善卷、伊尹、姜尚、姬旦、鲍叔牙、管仲、商鞅等,张良之后的诸葛亮、房玄龄、刘基、张居正、方孝孺、姚广孝、陈廷敬等,都是著名的教育家和谋略家,他们的作为或多或少地左右着朝政大局,不同程度地影响着历史发展的走向。
有人说,帝师是个“高风险职业”,这样的说法也未必准确。如果说有风险,他们所面临的风险同朝廷其他重臣也是等同的。位高权重,荣宠过盛,容易遭嫉;新帝清算前朝旧账时,有时也会波及到帝师。这两条对其他朝臣来说,何尝不是如此呢?相反,由于近距离接触久矣,帝师对皇家父子的脾气摸得很透,且建立起一定的感情和相互依存的关系,招致杀身之祸的风险相对低些。他们在皇上面前,往往可以直陈胸臆,不必像其他大臣那样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乾隆皇帝为了加强对上书房的管理,曾于授读师傅之上增设督课总师傅,例由德高望重的一品大员兼任。一次,乾隆巡查上书房,见担任督课总师傅的王杰正在罚太子下跪,就让太子站起来,不无生气地质问说:教者天子,不教者亦天子,君君臣臣乎?——你教不教我们,我们都是皇子龙脉。你这样罚我们,是臣对君应该有的态度吗?王杰不卑不亢地应道:教者尧舜,不教者桀纣,为师之道耳!——虚心受教的将来能成为尧舜那样的明君,不受教就会成为桀纣那样的昏君,师道不就正该如此吗?王杰的应答,有理、有力、有节,对于乾隆来说,不啻于当头棒喝,幡然醒悟,遂令太子接着罚跪。王杰在朝四十余年,忠直端谨,不偏不党,高寿而殁,被追赠为太子太师,谥号文端。真正做到了为人师表、善始善终。
欧阳修在《答祖择之书》中提出:“古之学者必严其师,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笃敬,笃敬然后能自守,能自守然后果于用,果于用然后不畏而不迁。”大意是说,古代学者必先敬重老师,老师受到敬重,他传授的学问和道理才会受到尊崇;学问和道理受到尊崇,学者才会深怀敬意;深怀敬意,才会坚信不疑;坚信不疑,才能敢于施行;敢于施行,才能无所畏惧而不改变操守。尊师重教是我国延续千年的优良传统,为人师表则是授业者的基本素养。授业者要得到学生乃至全社会的尊重,其德其能须率先垂范。能为帝师的那些古代先贤们,就更是如此。他们所面对的学生尽管并非等闲之辈,但却仍能坚持从严执教,不违本心,为能培养出一代英明有为、造福国民的君主而鞠躬尽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