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乃西特是一个追求卓越、追求真实的人。他的死让我猝不及防。
幼年时,他就展现了不同寻常的天份,纯真、专注、真诚。一位音乐大师有意来访,在与大师的音乐合奏中,他感受到了一种精神的召唤。从此,他走进了卡斯塔里这个纯粹的精神乐园,这个远离世俗世界的乌托邦。他在这条天生就属于他的道路上走得沉醉自如,最终成为了卡斯塔里历史上最年轻的玻璃球游戏大师。
玻璃球游戏,不妨这样粗浅笼统的理解吧,一种汇集了一切科学和艺术知识、思想和作品的游戏,它是精神世界最顶端、最纯粹的产物。如同一架能够演奏人类所有精神财富的韵律和关联的乐器,难以想象的庞大、复杂又精美。而克乃西特,成为了掌握这门技艺的大师,最年轻的大师。
然而这条路上并不是没有迷惑和冲击的,事实上是一直伴随。当幼年时第一次目睹不能适应的孩子从卡斯塔里离开时,他曾经全然深信不疑的整全世界第一次出现了裂缝。青年时代肩负重担,与来自世俗世界贵族子弟的辩论,一方面迅疾地锻造了他对卡斯塔里所代表的精神世界的认同,却在另一方面也疾风暴雨地加深了他对世俗世界的理解。成年以后,他出使外部世界,他的卓越与健全很快消除了一位世事洞明的老者对他以及他所代表的卡斯塔里的偏见,也出色的完成了所肩负的使命。与此同时,他内心中困惑不明的迷雾也渐渐消散。
终于,他走上人生的顶峰,成为最年轻的玻璃球游戏大师,尽职完美地完成大师的工作,内心却悄然的、自然的、坚定的转身,从“高高山顶立”,掉头去往“深深海底行”。
但是,黑塞,在克乃西特刚刚纵身入水的那一刻,就安排他死去。这看起来太像一个巨大的反讽了。这是黑塞到了老年依然没有与自我和解的又一次自我折磨吗?还是我根本就理解错了,我关注的是生死,也许在黑塞那儿,死并不是问题,“朝闻道,夕死可以”,真实是必然超越生死的。
除了这个猝不及防的结尾带来的可能有的反讽意味。这部沉甸甸的四百多页的书都处在一种虔诚的、认真的、甚至神圣的笔调当中。令我颇为难忘的是老音乐大师的去世。克乃西特被他感召进入卡斯塔里,也见证了他的最后岁月。他远离了行动,远离了语言,沉浸在一种“愉悦的沉默”之中,日渐进入了一个清静世界。
小说在这里诉说的是一个圣者的最后转化。而我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故去的奶奶和一位就要走向生命终点的长辈。他们离圣者那么遥远,但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都那么洞明与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