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波密王(长篇连载)
第二章 节日里的罪恶
※1※
古时候,西藏工布地区有一座名叫卡色母的小镇,镇上有个叫边巴朵朵的大贵族,家里养着一只神奇的母山羊。有一天,这只母山羊忽然从山里衔回一颗奇大无比的红宝石,大贵族得到这颗红宝石后,恭恭敬敬地把它供奉在家中的神龛之上,天天烧香,日日跪拜。工布地区在这颗红宝石的庇佑下,风调雨顺,牧场丰美,庄稼丰收,牛肥马壮,猪羊成群,人们安居乐业。
此事后来被霍尔丁青部落知道了,他们便设计把红宝石骗了去。不久,工布人的厄运便降临了:工布地区气候变得异常恶劣,瘟疫盛行,饿殍遍野。
工布人多次去霍尔丁青索取红宝石,但每次都被那里的人赶了回来。万般无奈之中,他们请求苯教的大修行者——阿穷杰博帮助,阿穷杰博通过占卜,得到上天的旨意:要想红宝石重归,就得每年藏历8月10日举行一次隆重的迎神节——"娘布拉苏"节(藏语为"娘布人求宝"的意思。)
这年藏历8月10日,工布地区的人们依照苯教大师阿穷杰博的话,早早地聚集在卡色姆镇举行隆重的迎神仪式。正当仪式举行到高潮时,天空突然飘来一朵七彩祥云,祥云飘过后,红宝石果然从天而降,工布人重新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从此以后,"娘布拉苏"成了工布地区藏家人最大的迎神节,也成了苯教的传统节日之一。
※2※
时间飞转到公元1927年。八月的工布,风和日丽,碧空万里,山野花草相间。"娘布拉苏"节前几天,藏区各地的农牧民身着艳丽的节日盛装,带上青稞酒、酸奶子等各类美食及图案美丽的帐篷、卡垫,骑马从四面八方涌向卡色姆镇。仿佛一夜之间,镇里的草坝上冒出了成千上万顶各式各样的帐篷,兴起了一座小城镇。逢此盛会,周围地区寺庙的喇嘛们自然也耐不住寂寞,前来参加,而且"小城"中最豪华的帐篷便是寺庙的。
今年的"娘布拉苏"节办得比往年更加隆重,除了传统的赛马、赛牦牛、跳"则柔"、"庚"、"锅庄"等舞蹈之外,还增加了祭神、跳神、射箭、马术表演等项目。丰富多彩的节目,吸引昌都、那曲、阿里等地的人千里迢迢赶来看热闹。当然,最值得一提的是,拉萨赫赫有名的古扎(大贵族)——拉鲁老爷带着家眷也来了,据说为了增加节日的欢庆气氛,拉鲁老爷还捐了好些银子,究竟捐了多少银子,旁人不得而知。当然,拉鲁老爷这次来工布,不仅仅是为了观看节目这么简单。
钹鼓响起,欢乐的人群每十二人一组自发组合,跳起了幽默、滑稽的"庚"舞,刹那间,这样的组合就有了几十组。盛大的场面再现了当年松赞干布迎娶文成公主的情景。
有一个名叫"朗杰卓嘎"的小丑不甘寂寞,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向人们卖弄一些插科打诨的笑料,并伴以夸张的动作,逗得大家不时地发出一阵阵快乐的笑声。
另一边,一名苯教巫师开始了降神表演,但见他已被神灵附体,全身猛烈地抽动着,口中不断地喊着,"天上的星星亮晶晶,地下的人们像猛狮,哥儿弟兄们,这时不跳哪时跳",声音原始而恐怖,吓得一群小孩欢快的尖叫。
这时候,赛马节目也紧跟着开始了,只见骑手们纷纷牵马进入赛场,绕场一周后,上马整装待命。随着发令枪一声响,众骑手便一个个扬鞭抽马,疾驰狂奔,向终点冲去……
坝子里欢呼声、打闹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3※
这期间,太昭古城的古扎兼庄园主——车门·罗布旺杰家的女主人卓玛正忙得不亦乐乎,家里的农奴们也和女主人一样手忙脚乱,男奴在杀牛宰羊,女奴在备茶备饭,那些热闹的场面是不属于他们的。拉萨的拉鲁老爷光临了车门·罗布旺杰的帐篷,罗布旺杰老爷急忙吩咐仆人们在草地上铺起考究的藏毯,请尊贵的客人上坐,热情接待殷勤备至。拉鲁老爷长得矮矮胖胖,其貌不扬,却老爱摆出一副自命不凡的架子,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在上层社会极力钻营的家伙。他的眼里闪出炽热的光芒,眉宇间透出一股傲慢的神态。他坐在那里一味地高谈阔论,指手画脚。他身势显赫,与拉萨势力强大的三大林都有很深的渊源,即便是象罗布旺杰这样在当地这样有身份的人,也不得不陪着笑脸小心地伺候着,得罪不起。
在这里有必要向诸位介绍一下车门·罗布旺杰家族的历史。公元七世纪前后,吐蕃第八代王止贡赞普与属下大臣罗阿木达孜比武,被罗阿木达孜所杀,止贡赞普的妻子鲁赞梅江害怕三个儿子夏赤、甲赤、娘赤遭遇父亲同样的命运,便叫三个王子连夜出逃,逃得越远越好。长子夏赤逃到波密地区,二子甲赤隐藏在山南娘布地区,三子娘赤隐藏在工布地区尼洋河畔,后被拥戴称王,来成为历史上非常著名的工布王,吐蕃时期叫工噶布王。再后来,娘赤及其后裔在工布修建起了封建庄园,并逐渐形成阿沛、江中、加拉三大地方领主。这些庄园一个个建得金碧辉煌,广厦层楼,地板涂有酥油,光滑可鉴。屋子里窗明几净,陈设大气,豪华无比。罗布旺杰家是加拉家族的一支,世袭了贵族的身份。清朝末期,罗布旺杰家族逐渐衰败下去,时至今日,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气派。
酥油茶、奶茶、全牛、羊胸岔、八宝饭……,各色美味逐一端了上来。帐篷里挤满了亲朋好友,大家大块地吃着肉,大口地喝着酒,相互聊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比方说,吐蕃大臣禄东赞"比文招亲"的故事啦,吐蕃七贤臣的传说啦,六世达赖佛爷__仓央嘉措的情歌啦,等等。这期间,出了一点小差错,拉鲁老爷二十岁的小儿子拉巴自己没有带茶碗,罗布旺杰家的女主人卓玛只好把家里最高档的佛碗拿来洗净、擦亮,放在烟火上面熏一下,口中默念"坏的全走,好的俱来,扎西德勒!"然后在碗里盛上各种美味,让拉巴享用。拉巴长得结实英俊,与他爹拉鲁相比,举止优雅,言谈也不露俗气。这是个善良的小伙,一个虔诚的佛教徒。
"你家的虱子呢,不在这里吗?"谈话当中,拉鲁老爷忽然问道。
"叫他来,叫他来,"拉鲁老爷说:"这种场合怎么能少得了他。"
虱子是罗布旺杰老爷的一个农奴,名叫扎西,人长得老实,心眼也老实。据说有一次罗布旺杰老爷感到全身痒痒,就让扎西给挠挠,扎西一边挠着,一边捉老爷的身上的虱子,不一会儿,竟然从罗布旺杰老爷身上捉出50多个虱子。
罗布旺杰老爷见了有点不好意思,便对扎西说:"你就像我身上的虱子,跟我最贴心"。扎西一听,急忙跪下道,多谢老爷,只要老爷愿意,我就永远当老爷身上的虱子。说完这话,主仆两人哈哈大笑。从此,扎西便得了个"虱子"的绰号。天长日久,人们忘记了他的真实姓名,反而记住了"虱子"这一绰号。虱子天生是个乐天派,整天乐呵呵的,仿佛有享用不完的快乐事,可以说,哪里有他,哪里就会有欢声笑语。虱子有一个18岁的女儿扎央,举止娴雅,谈吐温存,有着倾国倾城之貌,一向深得父母和女主人卓玛的宠爱。不过,这种这天生的丽质对一个农奴的孩子来说,不见得会是一件好事,相反,还会招惹一些意想不到的祸事。但在父母和女主人卓玛的百般呵护下,扎央成长的还算幸福,出落得楚楚动人,十分招人喜爱。虱子虽然是个农奴,但由于能够讨得罗布旺杰老爷的欢心,比其他农奴少受了很多苦。因为他忠厚老实、聪明能干,罗布旺杰老爷让他当了庄园的管家,这在农奴当中是十分罕见的。虱子跟着罗布旺杰老爷走南闯北,见识了好多东西。他有一个拿手好戏,那就是讲笑话。他常常顺手拈来一些奇谈怪论,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这当儿,他正和一群娘们一边跳着"庚"舞,一边打情骂俏呢,听到罗布旺杰老爷的召唤,他知道又到他显露拿手好戏的时候了。于是,他撇下她们,跑步进了帐篷,跪在地上。
"虱子,讲个笑话给大伙听听。"见虱子到来,拉鲁老爷迫不及待地向他发号施令。虱子拿眼光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得到了罗布旺杰及卓玛的点头应允。
于是,虱子便兴致勃勃地开讲了。虱子挽一下袖子,装出一脸认真的样子,拿眼环视一下众人,然后开口道——
有个老爷要外出,临行前对身边的管家说:"若有人问你我哪里去了,你就说出远门去啦。"他又怕管家忘记,就写了张纸条交给管家,然后就走了。管家怕忘记,不时地把纸条取出来看。晚上,管家在灯下看的时候不小心把纸条烧了。
第二天,有邻居到这家串门,问起他的主人,管家忙找纸条,当然没找到,于是说:"我家老爷没了。"
邻居大吃一惊,忙问道:"你家老爷什么时候没的?"
管家想了一下,说道:"昨天晚上烧掉了。"
虱子的话音刚落,帐篷里就充满了笑声。
"再来一个,虱子!"
"虱子,再来一个!"
虱子乘机又讲了一个笑话__
有个农奴偷了邻居的一只羊,把它藏在床底下,关照儿子不要说出去。邻人沿街骂了起来,农奴儿子赶紧说:"我爸爸没有偷羊。"
这个农奴怕儿子露馅,连忙斜着眼睛看他,暗示不要乱讲。 他儿子指着农奴对邻人说:
"你看我爸爸的那只眼睛,活像床底下那只羊的眼睛。"
这一次,大家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这个家伙还真有点意思!"拉鲁老爷极为欣赏地看了虱子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想,"看来我这次是来对了。"
一阵猛烈的锣鼓响起来,坝子上的人跳起了"则柔"舞。拉鲁老爷挥挥手,让虱子和其他人退出了帐篷。
"则柔"意为玩耍,是一种以舞伴歌的表演形式,表演时不分男女老少,贫富贵贱,人人都可以上场表演,所以常常会出现这样的场面,农奴和他的主人相互打闹,彼此同乐。在舞者当中,有一个少女的身影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少女穿着一种圆筒裙,裙子上罩一件薄纱,腰部系一根鲜红的腰带,上身穿一件紧身短衣,头戴粉色的纱巾。纱巾后面是一张圆圆的略带羞怯的笑脸。她跟随锣鼓的节拍,时而灵巧的旋转,时而缓缓的移步,忘情的跳着、舞着,手臂动作柔软纤细,躯干动作自然松弛,如同盛开的花蕊一般美丽动人,招惹得好多年轻后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加入其中。她,就是虱子的女儿扎央。
※4※
当帐篷外正在演出一场欢乐的好戏时,帐篷里却在上演另一处戏——
"罗布旺杰啦,"拉鲁老爷见帐篷里再无他人,便傲慢地踱到罗布旺杰老爷的面前,"我们该谈正事了。"
罗布旺杰老爷心头一惊,心想"是福不会来,是祸躲不过,看来,今天是真的躲不过去了。"
"考虑的怎么样了?"拉鲁问道。
"这种买卖我做不了,实在难以接受,"罗布旺杰老爷说道,"要知道虱子可不是一般的农奴,他诚实、稳重,又能吃苦,把我的整个庄园料理的井井有条。何况……"
"没有何况,"拉鲁老爷挥挥手,打断罗布旺杰老爷的话,"要么交人,要么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否则……,"拉鲁老爷冷笑两声,"噶厦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罗布旺杰老爷脸上不禁冒出了冷汗,作为工布地区的头人,他当然知道还不了钱的后果,轻则失去贵族地位,贬为平民,重则挖眼、割舌、剁去双手或双足,或者割鼻、割耳、抽筋,甚至被送到隆子宗等边远地区流放,终身为奴……。他不敢再往下想了,真后悔自己当初与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打交道。俗话说的好,山羊不跟豺狼做亲戚,老鼠不和猫儿结亲家啊!
看到罗布旺杰被自己的话震住,拉鲁老爷思考了一下,重又说道:"我想,即使这样,我也是吃亏的,你能不能再搭一个小子或是小妞?"
"唉!不瞒您说,卖农奴我是迫不得已的呀,只要有一点办法,我才不干这种事呢。"
在他们谈话的当儿,帐篷的帘子一闪,扎央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拉鲁老爷回过头侧目瞟她,这才看清她那非常动人的面貌。他看到了她那白皙的额头,上面平滑地分披两束秀发。他又看见了她那清澈明亮的眼睛和娇媚的面容。一时间,他呆住了,天呐!他心里想着,工布竟然有这样的美人!仅这一瞟,拉鲁,这个老色鬼已经在自己的脑海里幻想着如何把她搞到手,尽情地吻她那圆润嘴唇,丰满的腮帮,用手尽情地抚摸她那娇嫩的皮肤,然后,迫不及待地扒去她的衣服……
扎央奉女主人卓玛之命进来取东西,取了东西后便飞快地出去了,可是她那魅人的容貌,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拉鲁老爷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他产生了另一个念头。
"把刚才那个丫头加上,怎么样?"拉鲁老爷说。
"这……"
然而拉鲁老爷已经迫不及待了,"让她给我陪夜吧。"拉鲁老爷两眼放光,"这样你我的债务就两清了。"
在噶厦的法规里,农奴主有权指定年轻漂亮的女奴来"陪夜"。因此,罗布旺杰老爷觉得拉鲁老爷的要求并不过分。
"好吧,那就这样吧",感到实在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罗布旺杰答应了拉鲁的条件。
……
傍晚时分,当人们恋恋不舍地离开坝子、祈祷来年再欢聚时,谁也想不到,在这欢乐的节日里,拉萨的拉鲁老爷和工布的罗布旺杰老爷竟达成了这样一项罪恶的交易!(未完待续)
上期精彩回顾——
末代波密王(长篇连载)第一章 横尸“老虎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