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秦”这个词可以说是一直以来人们对于秦朝的一种固定的印象,对于秦始皇也是“暴君”,总之就是会认为,秦朝时期人们必然是生活的苦不堪言,因为他们有一个残暴的统治者和很严苛的法度。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文献文物等的出土,越来越证明了一点,那就是秦朝的法度其实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残暴,甚至可以说是条理分明,赏罚分明,是非常先进的一种制度。但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却还是被后世人认为是暴秦呢?
1、第一点:秦法并不残暴
在我们的历史印象中,秦律肯定是那种动不动就砍头的那种苛法,然而“睡虎地秦简”出土,巅覆了人们对秦法的所有印象。
“睡虎地秦简”是两千多年前一名叫“喜”的秦国小吏的陪葬品,在湖北省云梦睡虎地秦墓中出土。这一批秦简中,完整地记录了当时秦朝的律法制度、行政文书、医学著作等等,从里面的内容我们可以得知:
其一:秦法也有“治病救人”的条款
据《睡虎地秦简》记载,秦王赢政二十年(前227年),秦国南郡颁发布了一通文告,文告要求本郡的各县道严格守法、严格执法,限示和规范人们的言行,打击危害社会秩序的犯罪行为,目的是为了治国安邦。
同时,文告中也指出,要营造出一个稳定的社会秩序,仅仅靠律法是不可行的。因此,在严格执法的同时,也要起到“治病救人”的作用。对于那些违法之后能自首、或者是能认清自己罪行的人,要网开一面。
比如那些管理帐目的官吏们,如果出现了帐目错误,那是要被惩罚的,但如果是自己自查出错误,那就要减刑;而对于那些拒不认罪的人,这才会公正地按律法上的规定来进行惩罚。
其二:《秦律》有保护人权的条款。
据《封诊式》的规定,审讯罪犯必须保证罪犯有说话的权力,先让嫌疑人述说情况,在此过程中不能强行打断,要让他把话说完,然后再进行现场记录。而在审讯嫌疑犯的过程中,要大量地减少用刑的手段来获得口供。
其三:这就是历史上一段有名的公案了。
秦二世元年七月,陈胜吴广带着九百人去渔阳(今北京密云市)当戊卒,当走到大泽乡(今安微宿州市)的时候,天降大雨,路面泥泞而不能行。
带头的陈胜和吴广,就对这些新人说道,“我们遇到了大雨,不可能在规定的时间到达目的地了。误了时辰,按律当斩,你们活不了,我们两个带头的也是活不了,与其都是死,还不如反了!”
见于《史记陈涉世家》:公等遇雨,皆已失期,失期当斩。藉弟令毋斩,而戍死者固十六七。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于是,大泽乡起义便轰轰烈烈地爆发开来,“大泽乡起义”卷动了风起云涌,数年之间就巅覆了大秦帝国!
然而,我们发现“失期当斩”这一个说法,在睡虎地秦墓竹简的《秦律十八种·徭律》中是说不过去的。
在《徭律》中规定:御中征发,乏弗行,貲二甲。失期三日到五日,谇;六日到旬,貲一盾;过旬,貲一甲。其得也,及诣。水雨,除兴。
翻译过来就是:皇帝下了调令,你可以不服从,但要罚你出钱买两件铠甲上缴;如果没有任何理由迟到了三五天,那就要进行严厉的批评,但不罚款不记过;如果迟到六天到十天,罚一面盾牌的钱;迟到超过十天,或者一年半载之内你还在来的路上没到规定的集合地,那么按“硬不服从”的一半处罚,即买一件铠甲上缴。
“大泽乡起义”,其实就是陈胜和吴广打了一个“信息差”,他们利用了民众不懂秦法的“信息差”,成功地哄骗了九百戊卒跟着他们一起起义,然而“起义”这一步一旦迈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上学的时候,跟着老师亦步亦趋地说“暴秦”,太史公司马迁也在说“暴秦”,《过秦论》中也在说暴秦,后世的儒者们也在说“暴秦”。
当时,是一片迷茫,但在社会上沉浮了十数年之后,终于理解了何为“暴秦”了!
后世儒者称秦国为“暴秦”并不是说秦法很残暴,而是他们从“价值取向”的这个角度,鞭鞑着秦国的“军国主义”,说的是因为整个秦国缺失了“人本主义”、“人文精神”和人类的“终极关怀”,而导致了秦人硬生生地活成了“战争机器”人!
这事得从“儒者入秦”说起。大约是在公元前263年,大儒荀子去秦国见了秦昭襄王,这是春秋战国时代,唯一的一次儒者入秦。秦国当时是范雎为相,荀子曾经与范雎有过一段对话,见于《荀子强国篇》。
应侯问孙卿子曰:入秦何见?荀子曰:其固塞险。。。是形胜也;入境,观其风俗,其百姓朴。。。古之民也;及都邑官府,其百吏肃然,莫不恭俭、敦敬、忠信,古之吏也;入其国,观其士大夫,出于其门,入于公门;出于公门,归于其家,无有私事也;不比周,不朋党,倜然莫不明通而公也,古之士大夫也;观其朝廷,其朝闲,听决百事不留,恬然如无治者,古之朝也。
荀子到了秦国走了一圈之后,他对于秦国官吏之廉洁、政务运转之高效,击节大赞,并且动情地说道,“秦四世有胜,非幸也,数也!”
然而话风一转,他又说道,“县之以王者之功名,则倜倜然其不远矣!”荀子认为,秦国想要“王天下”,路还远着呢,荀子后面也给出了他的理由——“则其殆无儒邪!”
“殆无儒”从字面上的理解是“没有大儒引领”。后曾有几年读秦史,我都认为这是荀子作为大儒的清高,而后世儒者也是为了抹黑秦始皇的。
但如今已年近三十,在社会上沉浮十数年之后,才重新理解了“殆无儒”这一句话。儒者说“暴秦”是对的,因为秦人的“价值取向”出了问题,那就是——“县以王者之功名”,这一切皆种因于“商鞅变法”。
自商鞅变法以来,商鞅建立了“二十等军功爵”,在“秦有七代明君之治”的条件下,秦人通过了在战场玩命厮杀来获得军功,然后他们通过了军功来获得爵位,然后又通过了爵位成为了秦国各郡、县、道的行政长官。
这个时间段竟然跨越了秦国七代国君之久,近百年的征战天下,也导致了恶果。秦人活成了战争机器,大秦帝国、大秦子民,他们存在的意义,竟然变成了只是为了战争而存在,除了战争,他们再也找不到人活着的方向和意义。
秦始皇虽然是历史唯一的千古一帝,秦帝国建立之后,他对于这一个现象,竟然没有化解之法。所以他继续发动了“南征北伐”,来将这一股力量和矛盾向外释放。
老秦人活成了战争机器,他们把“爵位,功名”当成了他们人生中的“价值导向”,从而导致了整个秦国人失去了心灵归宿和精神家园。
不管是老秦人,还是关东六国的民众,他们历经了上千年的战乱,早已不堪重负,他们是多么地渴望安定与和平。但是大秦帝建立了,天下一统了,他们仍然没有享受到休养生息,他们仍然要去服务于那些更高烈度的战争。
当秦始皇把郡县制向关东全面推行之后,这种“人生价值取向”也向关东全面渗透,就此引发了关东六国民众的全面反扑,这才有了“天下苦秦久矣”的全面战争。
3、导致的后果
国家缺乏对“价值取向”的正确引导,国人就会失去了精神家园,其后果是非常可怕的。就算是现在,那些把“拜金主义”当作“价值取向”的国家,同样的,他们的人民也是没有幸福感的。
两千年前的老子曾有一句话,对这些问题有过精彩的诠释;“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失去了道,才来讲德;失去了德,才来讲仁;失去了仁,才来讲礼,但是这些都越来越偏离老子所讲的“道”。所以,我们从老子的这一句话推出一个结论——“失礼而后法”。
孔子经常感叹“礼乐崩坏”,天下礼乐崩坏之后,这才有了“法”,但法就是“有为”。因为法制社会并不是最理想的社会,全面的高度法制,肯定会带来高成本和高压力的社会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