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莱奈·拉布莱依·德·列孚尔(1811—1883)是活跃在19世纪中期的学者、社会和政治活动家。他的讽刺故事有两类,一类是完全由他创作的,如1868年出版后产生了轰动效应的《狗王子》; 另一类就是借外国童话专为孩子再创作和出版的《蔚蓝色的故事》(1864)、《新蔚蓝色的故事》(1866)。拉布莱依在这两部童话集的自序中对童话作了高度评价,认为童话是可以借以发展审美感觉、幻想和高度想象力,借以陶冶精神情操的文学形式。
童话的想象和幻想本来有两种。一种是神通广大型的,它包括移情于禽兽; 一种是延伸、夸张性的,它包括各种大幅度的推理性想象。这里所选的 “对症下药”一节属于后一类。
对症下药(又作“大病要大治”)是拉布莱依的名作《噼——啪》中的第九节,写的是董都用打耳光(“噼——啪”就是打耳光的声音)的办法,激怒莎尔芒国王,引他去进攻敌人,于是原来已动摇的军心一举大振,造成了“历史上从未见过的最威武雄壮的骑兵冲锋”场面,顿使敌人惊惶失措。就这样,巴莎以一般人难以想象的手段,机智、果断、勇敢地挽救了一个行将覆灭的王国。苏联世界儿童文学研究专家勃兰蒂斯曾指出: “精美的风格和从容自然的法兰西幽默乃是《蔚蓝色的故事》迷人的特质。”这一段童话正体现了这种特质。
正义、高尚、健康的思想感情有时升华为稀奇的仙女和古怪的宝物,有时升华为万万意想不到的一个精彩手段,但就其艺术效果说,则是殊途而同归的。
·韦苇 赵志英 ·
对症下药
消息是假的,事实上国王受到的接待非常冷淡。这是他自己的过错。沙尔芒国王伤心、懊恼、心神不定,看见士兵说不出一句玩笑话,看见军官们也没有一句真心话可讲。他像做梦似的走进将军的营帐,叹着气,倒在一张椅子上,董都也不比国王愉快。
“陛下,”刺刀将军说,“请允许我像一个士兵那样爽直、像一个老朋友那样随便地和您谈话。部队怨怒,军心动摇; 应当坚定军心,不然我们就完了。敌人和我们对峙着,咱们打吧。有时候,五分种就可以决定王国的命运,咱们现在就处在这样的紧急关头。决不要坐失时机!”
“好吧,” 国王说,“命令士兵上马,一会儿我就来。”
剩下国王单独和阿香布、董都在一起时,国王带着一种绝望的声调说:
“我的好朋友们,离开一个对你们毫无用处的主人吧。我不会苟且偷生地向我的敌人求饶。友谊出卖了我,背信弃义的人暗害了我。在我不幸的时刻,我想到了那打击我的上帝的手。这是对我罪恶的惩罚。由于我的愚蠢的报复心,我谋害了王后。现在是忏悔我犯下的罪过的时刻到了: 我已经准备好了!”
“陛下,”董都说,想笑而又笑不出来,“摆脱这些可怕的思想吧。如果王后在这里,她一定会叫您保卫自己。您可以相信我,”他一边捻着他那新长出来的胡子,一边接着说,“我懂得女人。是的,我懂得! 即使她们死了,她们还是想着报仇的。何况您又没有杀死王后; 也许她并没有像您所想象的那样死了呢。”
“孩子,你在说些什么?” 国王喊着,“你发昏了。”
“我是说有些女人为了使她们的丈夫痛苦,故意装做死了,那么,为了使她们的丈夫更加痛苦为什么不能复活过来呢? 让这些死人去吧,还是想想那些爱着您的活人。您是国王,就要像国王那样地战斗; 如果需要牺牲,也要像国王那样地去牺牲吧。”
“陛下,”刺刀将军手里握着剑,一边走进来一边说着,“时间紧迫。”
“将军,命令吹号,” 董都喊着,“我们马上出发。”
国王等将军出去了,望着董都说:
“不,我不出发。我知道我去了会有什么结果。我要维护我自己的荣誉。我并不怕死,我要自杀; 但是我害怕,我不想去作战。”
“陛下,” 董都说,“看在上帝面上,勇敢些吧。上马! 应该上马。天呵!”他一边喊叫着,一边绞着双手,“如果不听从我的话,我们就要完蛋!”
“走吧,”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国王的大衣,“站起来,陛下。上马,不幸的人! 沙尔芒国王,去拯救您的王国,拯救您的人民,拯救一切爱您的人。胆小鬼! 看着我! 虽然我只是一个孩子,我也要为您去死。不要侮辱了你自己,去战斗吧。如果你不站起来,我——你的仆人,也要侮辱你了。你是一个胆小鬼,你听到了么,一个胆小鬼!”
于是,噼——啪!这个野蛮的侍臣打了国王两个巴掌。
“你这个该死的,下地狱的!” 国王一边抽出他的剑来,一边喊着,“在我死以前,我将先杀死你这个可恶的人来让我高兴一番!”
但是这个可恶的人已经跑出了营帐。他一纵身跳上了马,手里拿着剑,直奔敌人,口里还喊着:
“国王来了! 我的朋友们,国王来了! 号手们,吹吧,冲锋! 冲锋!”
国王气得发疯一般,骑着马去追赶侍臣。好像一头公牛看见一面张开的红旗,他低着头不顾危险不顾死亡地向前跑着,刺刀将军跟在国王后面,军队跟在将军后面,这是在历史上从未见过的最威武雄壮的骑兵冲锋。
万马奔腾的声音使得大地也为之颤动。毫无准备的敌人,几乎来不及应战。但是有一个人认出了国王,这就是丧尽廉耻的维埃维尔。而国王单枪匹马,一心想着雪耻,只盯住被他追赶的侍臣。叛贼手挥马刀直扑国王。这时,只见董都用马刺在他的马肚子上一刺,使马的后脚举起,然后冲向维埃维尔; 如果没有董都的这种忠诚勇敢,国王肯定被刺着了。侍臣替国王挨了一刀,他大喊一声,张开双臂,跌下马来。但是,国王给他报了仇。国王把剑刺进叛逆的医生的喉咙里,深到只露出剑柄; 然后带着某种交织着快乐和厌恶的复杂心情,拔出血淋淋的剑来。人,确确实实是最残忍的野兽。
叛贼的死,对战斗具有决定的意义。王国的军队被国王的英勇行为所鼓舞,接着轻松愉快地打了好几个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的胜仗。叛军觉得没有了希望,只得请求赦罪。这个请求立刻被幸运而仁慈的国王接受了。
一小时后,国王以胜利者的姿态,率领了一支战胜者和战败者的混杂队伍,回到那间他曾经起过死的念头的营帐。战胜者拚命欢呼,战败者欢呼得更响。再没有比一次小小的叛变更能激起人们的忠心了。
(陈学昭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