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光山色堪图画,野鸭河豚味正佳。竹篱茅舍两三家。新酒压,客至捕鱼虾。
这是一曲用来写田园傍水人家生活图景的小令,写得语不淡,词不艳,读之使人有一种清新、自然的感觉,又感到有内蕴。
“水光山色堪图画,野鸭河豚味正佳。”这曲的开头,似乎欲极写这傍水农家(也许应称之为渔家) “田园”的秀美景色,可是作者并未如此,而是以 “堪图画”一句极概括地写此处 “水光山色”,没有作较具体、较细致的描写,只用一个 “堪图画”来突出这里 “水光山色”的特征和这里的美。这是极简约的。这样处理的主要原因自然是作者并非主要来描写这里的景色,而是要写这里的生活,以及这种生活境界,而这开首一句为展开后面的内容提供了一个大范围的背景,创造了一种较浓厚的氛围。而且,这种概括的描绘,也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这有点像现在某些小说对人物的描写。有的小说在写女子的美丽时,喜欢用“水汪汪的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白晰晰的面庞”等词语来形容女子的容貌。这样写当然也有其形象、具体的好处,让读者能通过描写,明确地感受到人物的具体形象,达到一定的审美目的。但也有作者,他只用 “面如桃花”、“花容月貌”等词语对人物加以概括描写,而读者根据具体的语言环境并不感到空洞,相反,读者读后在头脑中所形成的美丽印象往往是十分清晰而深刻的 (或许通过读者想象的补充,更显得美丽也不一定)。这首元曲的首句对傍水之家四周风光的描写,便具有这样的特点。
接下来,作者微收笔锋,由面及点: “野鸭河豚味正佳。”只这一句,便写出了这里的富有情趣的水边生活特色。这里不仅风景如画,而且还有“味正佳”的 “野鸭河豚”。这一句,看似写吃,实则可以看作明写吃,暗写景:在这如画的水光山色中,还时时有成群的野鸭起起落落,水里鱼虾自然不会少,仅味道鲜美的河豚就随时可尝。这样一个山清水秀、野味丰足的地方,确实令人向往不已。
“竹篱茅舍两三家。”作者犹如一个高明的摄像师,在前两句粗笔勾画的基础上,再把镜头对准有典型意义的景物——竹篱、茅舍——来加以重点特写,这就使本句与上两句既浑然一体,又构成了层次。这似又像国画的某些表现手法和章法。记得有一幅画白菜、蝈蝈的图画:画面上有一棵巨大的白菜,这白菜用墨极淡,寥寥数笔,几乎可以说是随意勾画,漫不经心,只写意罢了; 白菜上有一小小蝈蝈,作者却几乎是竭尽全力,用工笔加以精雕细刻,不仅写形,而且传神。写形时,毫发毕现,连蝈蝈股上的“毛刺儿”都清清楚楚,其精细与用墨浓重,与白菜形成了对比——白菜似乎是个背景。但这样却并没有顾此失彼之感,反而显出了层次,突出了 “面” 上之“点”,也使“点”下之“面”有了更充实、更具体的内容,使之浓而更浓,淡而不淡。
我们当然可以这样理解这首元曲的第三句与第一、二句之间的关系。这里本来就已风景如画,而在如画的水边丛林里,又缀以两三家围着竹篱的茅舍——这是一幅多么清秀的图画,这又是一种多么闲适的情景。这情景又不同于纯然幻想的世外桃源,而是一帧活的现实生活的画面。在这样的秀美环境里,人们自然会淡化、平息功名利禄之心。也许作者就是个在政治追求中遇到过挫折的人,否则的话,难以对这种远离尘嚣、近于原始色彩的生活如此欣赏、赞美,充满向往之情。也许他在对这水边人家所拥有的美丽风光的欣赏中,早已把那种因政治坎坷而生出的抑郁情绪远远地丢开了。水光山色何等美丽,野鸭、河豚多么诱人,不难想见,作者此时的心绪一定舒展得如眼前清秀的山水。
“新酒压,客至捕鱼虾。”第一至三句,可以说是极力写景,极力写出这里的纯朴、自然的美,而结尾两句则突出了主人的热情好客。“新酒压,客至捕鱼虾。”压,即把“新酒”(新酿之酒)放到一定的地方使之更加醇厚。“客至捕鱼虾”,这并非对来客没有准备,也不是舍不得破费,而是要让客人充分地尝到“鱼虾”的鲜活。在“客至捕鱼虾”这梓一种独特的热情中,我们看到了主人那一腔的纯朴和热情。
这种散发着水草腥气、富有泥土气味儿的生活,令人向往,也令人更加厌恶与之相对的龌龊的社会和丑陋的官场。
一个普普通通的水边人家的生活,被作者写得不俗不淡,使人读来倍觉清新自然,我们实在佩服作者表现技巧的高超。全曲所描绘的画面、所反映的生活以及所表现的思想感情,都是极自然、极“原始”的,没有一点儿雕琢的痕迹。这种自然,极富原色的风格,与水边人家的生活图画正相谐相衬。也许这正是这支民间小曲感人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