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公讳修,字永叔,生四岁而孤。比成人,将举进士,为一时偶俪之文,已绝出伦辈。翰林学士胥公时在汉阳,见而奇之曰:“子必有名于世。”馆之门下。公从之京师,两试国子监,一试礼部,皆第一人。遂中甲科,补西京留守推官。
公性疾恶,论事无所回避,小人视之如仇雠,而公愈奋厉不顾。上独深知其忠,改右正言、知制诰。故事,知制诰必试。上知公之文,有旨不试。
公尝因水灾上言:“陛下临御三十余年,而储宫未建。汉文帝即位,群臣请立大子。群臣不自疑而敢请,文帝亦不疑其臣有二心。后唐明宗尤恶人言太子事。然汉主帝立太子之后,享国长久,为汉太宗。明宗储嗣不早定,而秦王以窥觊陷于大祸,后唐遂乱。陛下何疑而久不定乎?”公言事不择剧易类如此。
时英宗方居濮王忧。及命下,英宗力辞,上听候服除。英宗即位之初,以疾未亲政,慈圣光献太后临朝。公与诸公往来二宫,弥缝其间,卒复明辟。枢密使尝阙人,公当次补,韩公、曾公议将进拟,不以告公。公觉其意,谓二公日:“今天子谅阴,母后垂帘,而二三大臣自相位置,何以示天下?”二公大服而止。
神宗即位,迁尚书左丞。公性刚直,平生与人尽言无所隐。及在二府,士大夫有所干请,辄面喻可否。虽台谏论事,亦必以是非诘之,以此得怨,而公不恤也。朝廷议加濮王典礼,诏下礼官与从官定议,众欲改封大国,称伯父。议未下,台官意公主此议,遂专以诋公。御史蒋之奇并以飞语污公。公杜门求辨其事。神宗察其诬,连诏诘问,词穷,逐去。
熙宇初,迁兵部尚书,知青州兼充京东东路安抚使。时诸县散青苗钱,公乞令民止纳本钱,以示不为利,罢提举管局官,听民以愿请,不报。
四年,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公年未及谢事,天下益以高公。
公昔守颍上,乐其风土,因上居焉。及归而居室未完,处之怡然,不以为意。公居顺一年而薨,享年六十有六,赠太子太师,谥“文忠”。天下学士闻之,皆出涕相吊。
(有删改)
译文:
欧阳公名修,字永叔,四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等到成年,将去参加进士考试,他写作当时的骈体文,已经超过了同辈。翰林学士胥公当时在汉阳,见到他后认为他与众不同,说:“你一定会在世上有名声。”把他收到门下。欧阳公跟随他到了京城,两次参加国子监的考试,一次参加礼部的考试,都是第一名。于是考中甲等,补任西京留守推官。
欧阳公生性憎恨坏人坏事,议论国事无所回避,小人对待他像仇人一样,但欧阳公更加愤激不顾忌。唯独皇上深知他的忠心,改任他为右正言、知制诰。按照惯例,担任知制诰的官员必须要考试。皇上知道欧阳公的文才,下旨免试。
欧阳公曾经趁上报水灾灾情的机会进言说:“陛下治理国政三十多年,可是储君未立。汉文帝即位后,群臣请求立太子。群臣不怀疑自己所以敢请求,汉文帝也不怀疑他的大臣有二心。后唐明宗尤其讨厌别人谈论立太子的事情。然而汉文帝立太子之后,在位时间长,为汉太宗。后唐明宗太子没有及早确定,于是秦王因为非分的企图(觊觎皇位)而遭遇大祸,后唐就混乱了。陛下还担心什么而久久不能确定(太子)呢?”欧阳公谈论事情不分难易大都像这样啊。
当时英宗正处于为父亲濮王守丧的时期。等到立太子的旨意下达,英宗极力推辞,皇上听任并等候他服丧期满。英宗即位之初,因为疾病不能亲自理政,慈圣光献太后摄政。欧阳公与诸公在二宫间往来,弥合他们的隔阂,最终还政于君。枢密使曾经缺人,欧阳公应当按次序补任,韩公、曾公商议将要奏呈,不把这件事告诉欧阳公。欧阳公察觉他们的想法,对二公说:“如今天子守丧,太后垂帘听政,可是我们这几个大臣自己谋求官位,用什么来昭示天下呢?”二公非常佩服他而停止了这件事。
神宗即位,升任欧阳公为尚书左丞。欧阳公生性刚烈正直,平生与人畅所欲言没有什么隐瞒的。等到在二府任职,士大夫有所请求,他总是当面说明可不可以。即使是台谏官议论国事,他也一定用是非来诘问他们,因此招致怨恨,可是欧阳公不顾及。朝廷商议追封濮王的典制礼仪规格,皇上下诏让礼官与从官商定,众人想要改封大国,称伯父。事情没有定下来,台官猜测欧阳公主张此议,于是专门用这件事诋毁欧阳公。御史蒋之奇一起用流言污蔑欧阳公。欧阳公闭门请求辨明这件事。神宗觉察他们在诬陷,连续诏见诘问他们,他们理屈词穷,于是被放逐离开朝廷。
熙宁初年,担任兵部尚书,做青州知州兼任京东东路安抚使。当时各县散发青苗钱,欧阳公请求让老百姓只缴纳本钱,来明示官府不是为了谋利,罢免提举管局官,听从民愿来请求,皇上没有回复。
熙宁四年,以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的身份退休。欧阳公还没有到退休的年龄,天下人因此更加敬重他。
欧阳公从前任颍上太守,喜欢那里的风土人情,于是选择居住在那里。等到他回到颍上,居室还没有建完,但他对此安适自在,不把它放在心上。欧阳公在颍上居住一年就去世了,享年六十六岁,被追赠太子太师,谥号“文忠”。天下学士听说他去世的消息,都流泪凭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