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而无尊严,此乃痛苦之因;休息而无灵性,则是堕落之源”,这是赫舍尔在《安息日的真谛》一书中最为经典的言说。
劳动的尊严从何而来?我以为取决于劳动者的态度。你从事的劳动如果是自己的选择,或许就会乐观地对待它,并用心体味个中滋味,寻找别人未见的乐趣,靠近你内心的图式。做教师,或许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但既然我们别无选择,为什么不能慢慢适应并喜欢上这一劳动呢?
我曾在《教学是一种创造性的劳动》一文中说,教育教学需要技术,也需要理论,但是技术与理论的应用不应该是机械和固化的。即便是教育哲学也是如此,它所揭示的也只是教育的一般规律和原则。规律和原则其实就是一种大方向,而不是具体情境与细节。事实上,我们的每一个教育行动总是在具体的教育情境中展开的。诚如马克思•范梅南在《教学机智——教育智慧的意蕴》一书里所言:“教育行动所需的知识应该是针对具体情境而且指向我们所关心的具体孩子。”这样的劳动要的是教师个体的变革精神和创造力,当我们在教学中充分展现出自己创造力的时候,所谓尊严也就在其中了。
我们的问题是习惯于服从与跟风,习惯于唯上,领导要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领导让怎么干就怎么干。因为这样靠得住啊,如果不与领导保持一致,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或许就会降临。你说这样的劳动何谈尊严?我们还习惯了唯书,书上怎么说的,我们就怎么说,怎么教,至于书上是不是正确的,唯一的,那与我们无关,因为不这么说,不这么教,学生考不好,责任负不起啊,你说这样的劳动有尊严吗?当然,也有既不唯上,也不唯书,过一天算两个半天的,这其实已经难说是不是劳动了,至于有没有尊严也就无所谓了。
或许有人会说,唯上、唯书,也没觉察出什么痛苦啊,说不定你不为上,不唯书痛苦就接踵而来了。至于我行我素就更无痛苦可言了,尊严只不过是一种感觉而已。是的,这或许是一种活法,为什么死要面子活受罪呢?
退一步想,人生在世就那么短暂的几十年,率性而为未必不是一种选择,但如何选择对具体的生命而言是不一样的。既然选择了,就要对得起自己的选择,这或许也是一种尊严。
“休息而无灵性,则是堕落之源”,让我再一次想起《让灵魂追上身体》的故事来:
一群土著受雇于一位探险家,挑着笨重的行李到南美丛林中。那群土著的脚力过人,开始的三天健步如飞,在队伍行进过程中,总是探险家喊着让他们停下来等他。但到了第四天,探险家一早醒来喊土著上路的时候,土著却拒绝行动。探险家感到很疑惑,经过翻译的沟通,探险家才了解到:土著自古以来就流传着一项神秘的习俗,在赶路时,皆会竭尽所能地往前冲,但每走上三天,便需要休息一天。探险家对于这项习俗好奇不已,询问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耐人寻味的休息方式。土著很庄严地答道:“那是为了让我们的灵魂能够追得上赶了三天路的疲惫身体。
只有劳动的人生只会耗尽生命。从某种意义上讲只有产出,没有维护,更没有吸纳的生命是不可能有“灵性”的。所以赫舍尔认为,生命“不在于积存大量信息,而在面对神圣时刻”,亦即“某个带来洞察的时刻”。换句话说,就是要不时地发发呆!是的,生命需要休憩,灵魂需要等待。“我们整日忧心思虑自己是否富有、事业是否成功、人生是否达到目标,但有谁会在凝视永恒之一隅时感到忧伤呢?我们只会震惊于感到如此忧伤的无谓。”当被物欲与情欲缠绕时,有的只是亢奋,哪来时间凝视?没有凝视,又何来忧伤?
劳动的时候就全身心地劳动,休息的日子就好好地休息,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思。“我们不只是进到一个人日子,而是进入一种氛围”。一种忘我而又无他的状态,正是为了能够让我们的灵魂能追得上赶了许多路的疲惫身体。
没有休息的生命,或许会让我们获得更多,但是“拥有得愈多,并不表示愈真实地存在。”实际的教育生活中,我们总是渴望得到更多:金钱、荣誉、享乐……当然更渴望有数不清的拥趸。殊不知自然之法不可逆转,事实就如赫舍尔所言:“我们所征服的自然力量已然征服了我们。”与金钱、荣誉、享乐、拥趸相伴的或许就是空虚与堕落,因为此等状态下的生命已经附着在灵魂以外的外物上了。所谓真实的存在,是坚守、孤独与克制,是没有羁绊的自由思想。这样的征服其实不只在大自然中,时下的中小学教育现状早已印证了这样的论断。
在竞争日益激烈的今天,谁也难免有时浑浑噩噩或是度日如年。谁会去想一个日子应该是怎样的氛围?再说,这氛围究竟由何而来?如果我们能对每一个劳动与休息的日子应有的氛围有所思考的话,或许就会感受到每一个不同日子的不同滋味,生命也许会因此而变得多彩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