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中华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主办的第二十四届中国新闻奖日前揭晓。中国教育报报刊发的由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刘涛撰写、张树伟编辑的评论文章《把校舍真正建设成第一避难所》获中国新闻奖一等奖。2013年4月20日,四川雅安芦山县发生7.0级地震,校舍安全问题再次成为舆论的关注焦点。《把校舍真正建设成第一避难所》指出,灾难面前,给校舍一个完整的安全保障,既是对孩子们的生命之托,也是对国家形象的间接承诺。评论文章阐发的“把校舍真正建设成第一避难所”这一理念,对中国校舍安全尤其是社会安全的重要意义,得到舆论的集体认同。
现刊发中国教育报评论版主编张树伟的文章,回忆《把校舍真正建设成第一避难所》一文见报的前前后后。
寻找理性而有激情的声音
——《把校舍真正建设成第一避难所》见报的前前后后
2013年4月20日,四川雅安芦山县发生7.0级地震,校舍安全问题再次成为全球舆论的关注焦点。一些媒体在灾区拍到汶川地震重建房墙体开裂、脱皮等情况的照片,还有“宝兴重建房百分之百受损”的消息传出,不少网友据此认为震后重建房质量并不过关。各个媒体囿于自己的立场与视野,对校舍安全发出了各自的声音,各种 “噪音” 让人们失去判断力,严重影响了读者对事情真相的了解,很多人甚至失去了去了解真相的耐心而转入情绪的宣泄中。
确定选题 等待也是一种力量
作为评论编辑,我们克制住了第一时间抢发评论的想法。速度虽然很重要,但在真相未明之前,发出的声音肯定很虚弱。我知道,我们需要基于真相的声音。但显然真相还在各种杂音的掩盖着中,我们需要等待一线的记者获得更准确的资料。
4月22日,中国教育报刊发报道,在芦山地震发生时,该县在汶川地震后修建的校舍无一垮塌,有效保障了在校师生的生命安全。随后,人民日报“求证”栏目报道进行了采访和求证。专业人士表示,对有些校舍墙体的开裂、脱落要科学认识,主体结构受损才能算危房。芦山县初级中学部分建筑物的墙体受破坏在预期之内,达到《建筑抗震设计规范》要求的小震不坏、中震可修、大震不倒的抗震设防目标。
至此,我们终于获得了多家媒体的确证,那就是芦山地震中学校成为生命的避难所。这是继2008年汶川地震后有关中国校舍坍塌问题的再次讨论。灾难面前,给校舍一个完整的安全保障,既是对孩子们的生命之托,也是对国家形象的间接承诺。如何保障校舍安全,这不仅是法制和政策建设的构成内容,同时也指向我们时代有关社会公共服务的观念转变问题。我们对媒体报道做出了一个基本的判断,在雅安芦山地震发生时,该县在汶川地震后修建的校舍承受住了七级地震的摇晃,无一垮塌,有效保障了在校师生的生命安全。显然,这传递了一个暖人的警示信号:安全不再是一种奢望,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和结果,我们完全有能力将生命寄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在灾难面前,给生命一个安全的承诺,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现实的,我们要重提中国的校舍安全,比如在制度上有所作为。
等待是为了过滤那些浮躁的情绪,等待是为了寻找到能够生存的更长久的声音,一种有历史价值的声音。现在我们可以用平实而又有力量的文字传递我们的声音,那就是“把校舍真正建设成第一避难所”这一长期被忽视的观念。这是国际上目前普遍推崇和践行的一种公共服务观念,即“学校建设必须推行更高标准的安全指数和抗震要求,一旦发生灾难,学校的功能不仅仅是保护孩子们的安全,更是立即成为人们避难的中心”。这一理念对中国校舍安全尤其是社会安全的重要意义。
约稿 作者从回家途中走进网吧
像所有的评论编辑一样,焦虑是我们的常态。速度、力量、影响力,任何一个对文章品质的自我要求都是一种压力。但凡主动做评论的编辑,大抵都有改变社会的情怀,最少怀着让时代更美好的想法,去激浊扬清。这是我们可以承受焦虑的基础。
像每一篇评论稿子的诞生一样,总是有这种不可预料到突发因素,要么来不了稿子,要么稿子来了是一个半成品或次品。
4与23日,关于校舍安全的稿子来了,是一个很靠谱作者写的稿子,但一看之下,稿子却不靠谱了,非理性的情绪隐藏在文章中。在上版的前,我和部门当时的主编王亮专门讨论文章中的逻辑与观点,最后觉得要换稿,哪怕再等待一天。
我打通了作者刘涛的电话。刘涛当时是西北师范大学传媒学院副教授,在噪杂的电话声中我们沟通校舍安全的相关话题。后来他和我说,当时他正从兰州回老家的大巴上。我的电话让他回忆起关于校舍安全的很多事情。刘涛说,这篇稿子构思应该从五年前就开始了。当汶川地震发生之际,他在美国田纳西大学访学。那段日子,中国学生会奔赴诺克斯维尔小城的各个场合募捐。学生们去了中学、教堂、闹市中心、各地小区,在那里演讲。因为募捐,刘涛负责制作地震海报。深夜里,翻阅着废墟中传来的一张张照片,其中就包括很多校舍坍塌的照片。汶川地震中的校舍坍塌悲剧令国人震惊,教训惨痛,后续的诸多声音为中国的国家形象抹上了厚厚的阴影,校舍安全问题一时间几乎成为灾难中的一个敏感话题。
从那时候起,刘涛开始关注校舍安全问题,并请教了许多美国专家。加州是美国地震频发的地方,但由于非常严格的制度设计,再加上各种人性化的细节安排,校舍成了整个城市最牢固的地方。校舍规划之初,就划定了存放求救哨、安全帽、应急水、耐火救生绳、逃生呼吸器等防震设备的特别区域,以备紧急之需。教室墙壁和课桌外侧都增设了特殊的储藏装置,那里存放着花生、牛肉干之类的高能量食品。显然,这些人性化的细节设计,不仅给了孩子们紧急求生的希望,还给了孩子们日常生活中的淡定。
稿子刊发后,我和刘涛聊起这次约稿,在稿子之外的故事,再次打动我。他在一篇随笔中写道:“挂掉张树伟的电话,我的思绪不断穿梭于各种画面之间。事实已经非常清晰了,接下来将是一场盛大的熬夜。8小时的颠簸,我已经完全晕车了。下车后,赶紧给父母打电话,决定当天住在庆阳市,第二天再回家。拖着沉重的行囊,我走进了一家网吧。”
基于电话沟通的内容,刘涛开始梳理中国校舍安全的政策,在网吧里完整地画出了中国30年来有关校舍安全政策的“路线图”,查阅了各个政策的着力点在哪里?他发现政策在几乎每年都在颁布,可是为什么悲剧依旧发生。他查阅学术文献,相信校舍安全方面应该有相关的研究成果,并重点关注了在地震频繁的日本、智利、美国等国家的相关情况,他发现这些国家不遗余力地推动校舍安全的民生保障立法进程,学校被列入了紧急避难场所的建设范畴,校舍的安全标准因此更为“苛刻”。
我在北京同样是熬夜,协助刘涛搜集各种资料,消化各种学术文献的背后的要点和精神。至此,这篇评论的思路基本上梳理清楚了。学校不单单是教学场所,更为关键是,要承担公共服务的角色定位和空间职能。换言之,学校是所有灾难的第一避难所,无论地震有多严峻,孩子们的校舍不能倒。一旦发生灾难,学校的功能不仅仅是保护孩子们的安全,更是立即成为学校周边所有人的避难中心。
开门做编辑 我们所依靠的只有作者
黎明时分,刘涛把一篇3000余字的评论稿发给了我,立即赶到汽车站,乘上了从市里到乡下老家的汽车。这一篇写于回家路上的稿件让他印象深刻,他说,看着车窗外田间的麦苗,能清晰地察觉到那种生长的力量。
作者的信任是编辑的福气。通常我们要求评论文章字数在1000字到1500字之间,刘涛经常给我们写评论,从来字数都超过我们的要求,但像这一次超过这多还是少见,但我知道这是一块“璞玉”,编辑的过程就是雕琢和打磨的过程,花费的时间不少于自己动手写一篇文章,其间,多次通过qq和刘涛沟通,最终将文字编辑成1700余字。刊发后,领导评价说,这一选题考验了我的大局意识,文章在正确引导舆论的基础上彰显了中国教育报刊社的评论影响力。这篇评论系统介绍并阐释了“把校舍建设成第一避难所”这一“国际常识”,具有“启蒙”意义。在雅安地震大事件背景下,由于观点本身理性与建设性,这篇评论得到了舆论的集体认同,成为应对校舍安全问题的集体共识,因而产生了积极的社会效果。
我们所依靠的只有作者,没有谁比评论编辑更清楚这句话的含义。中国教育报刊社有一个深入人心的办报理念,那就是三开(开门、开放、开明)办报,它有三个层面的价值:首先开门办报和“走基层、转作风、改文风”密切相关,代表着一种政治的远见。其次,作为报刊社战略层面的办报一个导向,体现了我们报刊社的作风、胸襟与高度。再其次,它告诉我们办报依靠谁的问题。对我们评论编辑而言,就是要开门做编辑,不是编辑关起门来办报,而是要把大门打开,走近读者和新闻现场,并且为我们的读者服务,让版面在良性的互动中获得地气,发挥影响力。
在中国教育报每周刊发五期评论版面的频率中,这只是一次并不特别的约稿故事,但无疑包含着领导、同事的期待和作者的信任。当文字背后的细节只在自己内心展开的时候,我才觉出身在何处的重要性。没有一个良好的内部文化环境,我们无法获得自由的生长,无法和作者取得相互“提携”般的进步。当然,我深知自己身上的局限,通过评论,我可以参与培养一种更有价值的教育文化。我曾在评论文章中这样写过,“作为成人和教育者,我们缺乏对自己的否定。我们要否定我们现在的某些不完美的东西,诚实地检讨我们作为教育者的精神缺憾,并告诉孩子,父母和社会共同营造的秩序并不是理想的秩序,同时社会也不全是孩子模仿的典范。告诉孩子他们的责任,要为他人得幸福而行动”。
作为一个评论编辑和评论写作的爱好者,我相信,自己的行动就是为他人得幸福而祈祷。
获奖转眼就会被忘记。平淡又焦虑的日子仍然继续,我还是期望能够和那些理性有激情的声音相遇。2014年年末,我写下了迎接2015年的评论文章《相信教育 相信未来》。文章中说,“我们不愿蹉跎珍贵的时光。把自己的行动和信念与时代前行的巨大轰鸣相和,为一个美好的未来而祈祷,这是我们的自我期待……来吧,2015年,和我们谈谈你的立场、观点和对这个时代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