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与李鸿章都为清末重臣,两人有不少相似的地方:都曾获曾国藩的举荐任封疆大吏,督办军务;都在镇压太平天国的战争中立下了大功,为日后的政治地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同时,随着民族危机及封建统治危机的加深,两人都察觉到了变革的迫切性以及近代技术的重要性,因而成为洋务派的中坚。但是,两人一生却处于敌视争斗状态,不仅相互攻讦,甚至对对方阵营中的人物也是极力打压。
左李结仇,缘起于镇压太平天国起义的一次战役。同治三年(1864),由曾国荃率领的湘军久攻南京不克,朝廷下谕,让时任江苏巡抚的李鸿章率淮军前往援手。老谋深算的李鸿章知道,如果遵谕前往,就有抢功之嫌,很有可能令湘军首领、曾氏兄弟下不来台,但是朝廷谕令又不可能漠然置之,为了在朝廷与师长之间两不得罪,李鸿章率部南下,进入浙江与太平军作战。他的做法,被时任闽浙总督的左宗棠认为是“越境掠功”,一怒之下上告朝廷,两人由此结怨。
《清代野记》载,左宗棠随曾国藩筹办军务的时候,曾在湖南招募了数千兵勇,组成“楚军”。安徽桐城有个名叫陈春万的农夫,勇健而有胆量,投到左宗棠麾下,平定太平天国后,又随剿灭了西捻军,平定了陕甘的回民起义,一路积累军功至记名提督,授“巴图鲁”勇号,获赐黄马褂,颇得左宗棠的赏识。只不过,陈春万自幼务农,大字不识,徒具匹夫之勇而已,故随军征战十年,只是做到营官,想要升迁至统率数营的统领都很难,更不用说正式除授实缺了。
清代的记名提督是一种虚衔,如果想要得到实授的官职,须由总督或巡抚以密奏的形式向皇帝保荐,由皇帝裁夺。而在清末,因平叛攒有军功的军官多不胜数,在吏部注册的记名提督就有近八千人,总兵有近两万人,副将以下更是不计其数。所以,像陈春万这样的记名提督,是根本不可能获得实授的。
后来,陈春万统属的勇营遭裁解散,前途黯淡的他又无钱回乡定居,日子过得很失落。等到左宗棠班师回任,陈春万前往求见,想要谋个职位,混口饭吃。没承想,左宗棠一见到他就向他贺喜,说道:“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官印现在比我的官印要大出一倍。”陈春万大惑不解。左宗棠命手下准备香案,让陈春万跪下听旨。这时候陈春万才知道,他已被朝廷破格选用为肃州镇挂印总兵,任命的公文已经送达好几天了,只是一时找不到陈春万通知他。
清代的挂印总兵大都兼有将军衔,地位很高,与普通的总兵迥异,可以专门向皇帝递交奏折,也不受总督的指挥管辖,而是直接向皇帝负责。所以左宗棠开玩笑说陈春万的官印比他的还要大一倍。不过玩笑归玩笑,左宗棠心里也留下了一个疙瘩,因为肃州镇的总兵出现空缺,待人递补,向来都是由他上奏举荐人选,而他之前在密奏里举荐的两个人选,都没有被采用。所以左宗棠怀疑,陈春万一介白丁,能够获得这个职位,是获得政敌李鸿章举荐的缘故,由此对陈春万十分猜忌,内心开始提防他。没过两年,陈春万就称病告还。
后来左宗棠通过内廷的太监了解到,陈春万获授挂印总兵,纯属意外。在选放外官的时候,军机处把名单呈给同治皇帝,由他点选,而同治手中的毛笔蘸朱墨太饱,他还在查找左宗棠保荐的人名的时候,一滴朱墨正巧滴在陈春万的名字上。因是红墨,无法更改,同治只得将错就错,说:“就选此人。”陈春万因此获授挂印总兵。只不过,在互为倾轧排挤的官场上,毫无根基的他即使有此好运,官也做不长久。
光绪十一年(1885),李鸿章受命与法国签订了《中法新约》,左宗棠大加抨击,说“十个法国将军,也比不上一个李鸿章坏事”,一时间引得群情激愤,把李鸿章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李鸿章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左宗棠的亲信,湘军名将王德榜、台湾兵备道刘璈随后丢官,就是这场政治角力的结果。左李之争,只是大厦将倾前官僚政治的一个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