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诺贝尔奖获得者,82情定28的两件事之外,个人对杨振宁教授的了解均是来自书本或者网络的只言片语,感觉很不真实。感谢香港浸会大学今天给了我近距离了解他的机会,受益匪浅,小记一篇。
香港浸会大学的愿景是“成为一所领先的创意高等学府”。为此,校长陈新滋教授该构思本港首个“创意研究院”,并于3月28日成立,目的在于加强校内的研究 文化丶培育研究人才丶增强研究表现,并进一步推动跨学科和专题研究。为庆祝研究院成立,浸大邀请三位诺贝尔奖得主与一位著名艺术家来校,与师生交流,分享创意。杨振宁教授是其中的一位,也是第一位。他以《我的学习经历》为题,分享了几点人生感悟:
当直觉和书本知识冲突,是最好的学习机会
注重新现象,新方法。少注重书本上的知识
自己找题目
兴趣 –> 准备 –> 结果
有好想法,不轻易放弃
要解决基本问题
接下来,我顺着这几点,记录一些我注意到的内容(与上述可能不同),以及鄙人的一点反思。
一、当直觉和书本知识冲突,是最好的学习机会
这是在他初接触物理知识时,遇到直觉和书本讲解不同,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努力学习悟到的一点。我想这个在我们每个人在学习物理时都应该遇到过吧。我自己在这方面就特别笨,导致高一的物理刚开始的考试就有不及格的记录,好在后来拼命努力才有小小开窍。
可能这一点太自然,所以我注意到的不是这个。我在他分享时看到了这样几点:
一个人眼界的高低,某种程度上决定了这个人将来成就的大小。 这 一点,我觉得很重要很重要。杨振宁教授的爸爸杨武之是大学老师。他是我国早期从事现代数论和代数学教学与研究的学者,上世纪20年代初期,他第一个将现代 数论引入中国。杨教授演讲中提到,在他读大学和硕士的时候,他爸爸在某些时候给了必要的启发和指导,比如给了一些论文或者书籍。哪怕他爸爸不懂物理,但是 其中在数学上的那么一丝启蒙和帮助,在我看来都是极其重要的。而且毕竟是大学老师,在眼界视野上对于杨振宁的帮助,虽然杨教授没有明确提及,但是我相 信绝对是不可或缺的。
做学问不要钻牛角尖,懂得取舍。 杨教授说了这么一段话:One should devote most of one’s time to attack simple practical problems rather than deep fundamental ones. 他在国外遇到过很多非想做一番大研究但是无果而发疯的人。要多变通,从小的可以实现的,也是现实的某些问题入手。
做人要低调与厚道。 杨 教授在分享中介绍了很多位他认识的著名老师。其中有著名的费米与奥本海默,我想没人会这两人陌生吧。相比之下,费米给杨教授留下的印象就非常好,低调、 高效、友善……,但是相比之下,奥本海默就显得有点太骄傲了,喜欢显摆自己的聪明,所以之后也遭遇到了一些也许叫“不公平”的待遇。 我姑且相信这 是杨教授的一面之词,因为我知道这里面有很多说不清楚的事情。一个人评价另外一个人,站在不熟悉这两人的第三方的角度上,很难知道是否客观。 这和做学问不一样。不过费米的和善与奥本海默的孤傲(我觉得孤傲也许更合适吧),虽然都是人的个性,但是在这个社会上,不论做什么事情,还是和善厚道点 好。孤傲也许不是错,但是多少容易莫名地引来一些不好的事。
推演法(理论 –> 现象)与归纳法(现象 –> 理论) 这 是中西方典型的不同的教学方法。前者是中国绝大多数学校的教学方法,上课就讲理论,推导,做题,做完了几十上百道,对理论滚瓜烂熟,但是不知道为啥要掌 握这个理论,掌握了又能怎么用,完全都不清楚。我觉得这也是老师的教学水平有关。直到最后真的接触实际,才明白,哦,理论原来是这么个用途。 而国外,杨教授提了他所在的芝加哥大学就不同。他们是做实验,发现问题,从出现一个又一个的新现象来归纳总结,从而得到理论,这样的学习,从感性到理性,也许会记忆更深刻吧。 我个人觉得,中国的教育方式导致学习曲线是一个陡坡,美国的是一个平缓的坡,高度一样。很 多人在中国为什么没成为很优秀的人才,我觉得就是陡坡直接把很多人都吓傻了,半途而废的不计其数,坚持到最后的也许都没什么研究兴趣,中国的博士真正对研 究感兴趣的我想10%都不到吧。但是为何中国人坚持到国外就开窍发达了呢?我想是因为中国人的这种推演思维,在国外结合归纳思维,两者的结合会比任何单一 的方法产生更好的效果,从而得到突破。
不成熟的想法也要乐于同他人交流讨论,保持豁达的心态。 杨教授提到了泰勒(Teller)教授喜欢与人交流,哪怕是自己不成熟的想法,也常常与人讨论。哪怕别人在其中发现破绽,说得不太好听,泰勒也不会不高兴,心态豁达。 这点让我联想起陶哲轩教授,他的wordpress博客也经常会放上自己不成熟的想法,这在整个研究界都是很少见的。谁愿意自己的好点子被别人抢先发表呢? 杨 教授在这里提到了中国古代的话:“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其实说的就是要明确自己已知和未知的,清晰定位。但是泰勒其实并不这么认为,因为 很多东西是在不太懂的情况下慢慢发酵,这是一种渗透性的学习方法。这种状态刚好处于“知”与“不知”之间,其实也算“不知”。这种状态不能简单地一刀切。 我想任何现在会熟练操作计算机的人应该有深刻感触吧。
二、注重新现象,新方法。少注重书本上的知识
如果我讲座笔记没错的话,芝加哥大学在1948-1950年间的PhD,最后有四位得到了诺贝尔奖。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当时杨教授说每周一次colloquium,几次seminars,氛围非常活跃。当时很多人醉心于物理学中的“四大力学”,忽视其他的小问题,杨教授说,四大力学如同物理学的骨骼,但是仅有骨骼,物理学是死的,还需要血和肉,这样,有血有肉有骨骼的物理学才是一个活的系统。所以要注重新现象与新方法。见木不见林自然不好,见林忽视木也是不对的。
三、自己找题目
杨教授还是挺会找自己方向的。实验水平不够,二十个月实验生活直接宣告这个方向走不通。于是自己找理论题目。三个题目,每个都研究了好几个月,都是想法似 有道理,但越算越复杂,只好放弃Ising Model,Bethe’s workd,Gauge Invariance,不过幸运的是,终于算是从这里面找到理论研究的方向(核反应中的角分布),将其他领域的一个知识搬过来为本领域所用,在当时是创新 (我个人并不懂其中的具体情况)。可创新与突破并未让他自信。因为一直想从实验中寻找突破,现在却在理论中寻找到了突破,多少有点心不甘。导师一番话和事 后的思考最终让他卸下心里的疙瘩,最终用一篇短短的理论突破,漂亮简单对称的公式,拿到了自己的博士头衔。
这是不是从绝望中寻找到了希望呢?呵呵,不要钻死角,这点很重要,不过前提是你要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来证明对你来说,那些领域真的是死角。
四、兴趣 –> 准备 –> 结果
五、有好想法,不轻易放弃
在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IAS)中,有位教授和杨教授谈起了刚才的Ising Model有了新的进展。就在短短乘搭巴士的十几分钟时间,他迅速了解了Ising Model的进展,并把之前的碎片全部串了起来。接着经过6个月的尝试,花了也许这辈子最长的时间,得到了有一个突破的成果。
这里的关键在于,第三大点里,是否付出了足够多的努力来证明那些领域是死角。既然付出了努力,才有可能在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将新进展了解并找到突破点。之前的放弃是一种暂时的搁置,这是不钻牛角尖的良好习惯;同时之前的努力也是一种准备,这是从兴趣出发获得成果的必经之路。
六、要解决基本问题
这点我觉得杨教授估计没说好,我认为也许应该是“要重视基本问题”。否则和上面第一点的第二小点有冲突。
重视的意思是说,不要人云亦云,也不要怕麻烦。之前都觉得宇称守恒是定理,也有质疑的,可是实验做起来超级复杂,很多人就这么放弃了。还有人觉得,就算做 了实验,搞不好还是证明宇称守恒是正确的,那就更是懒得去费心了。这点,李政道教授和杨教授不走寻常路,最终因发现“宇称不守恒理论”而同获颁诺贝尔物理 学奖。
之后,杨振宁教授离开了普林斯顿的IAS,虽然IAS是一个很好的象牙塔,而且在IAS的那17年时间,是杨振宁教授学术成果最丰 硕的时期。翁帆当时都觉得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这么好的一个地方。但是他觉得“The ivory tower is not the world …”。
最后杨教授引用了英国着名诗人布莱克 (William Blake, 1757-1827) 的诗,《无辜者的预言》(Auguries of Innocence) 的前四句: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And a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著名的陈之藩教授(《剑河倒影》的作者,电机学领域的权威)将其翻译为
一粒沙里有一个世界, 一朵花里有一个天堂, 把无穷无尽握於手掌, 永恒宁非是刹那时光。
其实李叔同(1880-1942)也翻译过: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 君掌盛无边,刹那含永劫。
梁宗岱(1903-1983)也翻译过:
一颗沙里看出一个世界,一朵野花里一座天堂; 把无限放在你的手掌上,永恒在一刹那里收藏。
我个人是更喜欢陈之藩教授的翻译。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读读他写的散文。他也是一位传奇人物。
网上其实关于杨振宁教授的讨论很多,正面负面均有,我对这整个讲座中对于人的评价持中立态度。
整体而言,他提到的这些对于做人和做学问都是大有裨益的。
整个过程,能感觉到他的谦和亲和的态度与敏捷清晰的思维。
如果对整篇演讲有兴趣的,可以参考他在电子科大讲座演讲稿:http://tongsan.5d6d.com/thread-31-1-1.html
附——
香港浸会大学“创意研究院”背景资料:
创意研究院由浸大陈新滋校长构思成立,他说:「创意研究院由着名学者作领导,当中包括来自不同学术领域的诺贝尔奖得主,它是个高层次智库,让校内学生丶研究员和学者能与这些国际大师级学者交流意见。研究院将是创新思维的丰富泉源,也是浸大致力发展成为世界级校园的强大推动力,同时亦为教与学和研究提供良机。」
为庆祝研究院成立,浸大邀得三位诺贝尔奖得主来校,与师生交流,并在公开讲座和论坛上,分享创意,以及一位着名艺术家展出摄影作品。他们是一九五七年物理 学奖得主丶浸大荣誉理学博士杨振宁教授,一九八一年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丶前洛克菲勒大学校长Torsten N. Wiesel教授,一九八六年化学奖得主丶哈佛大学Dudley R. Herschbach教授,以及具欧亚触觉,游走於二十一世纪无疆界美术领域的美国画家兼摄影家MuKha。
杨振宁教授简介
杨振宁教授一九二二年生於中国安徽合肥,一九四二年在西南联合大学取得理学士学位,一九四四年在清华大学取得理学硕士学位,其後於一九四八年在芝加哥大学取得博士学位。
一九四九年,杨教授成为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成员,一九五五年晋身教授。一九六六年至一九九九年,他出任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爱因斯坦物理学讲座教授,同时亦为该校理论物理研究所所长。一九九九年起任荣休教授。杨教授分别於一九八六年及一九九八年获委为香港中文大学博文讲座教授和清华大学教授。
杨教授於一九五七年与李政道教授合作提出「宇称不守恒理论」而同获颁诺贝尔物理学奖。此外,他获颁无数奖项和荣衔,包括美国文学及科学院拉姆福德奖 (一九八零)丶美国国家科学奖 (一九八六)丶富兰克林奖 (一九九三)丶鲍尔奖 (一九九四)丶中国国际科学及技术合作奖 (一九九五)丶俄国波哥柳波夫奖 (一九九六)丶昂萨格奖 (一九九九)丶费萨尔国王国际科学奖 (二零零一) 和 You Bring Charm to the World Award - Prize of Success for Life (二零零六)。此外,他是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丶英国皇家学院外籍院士丶俄罗斯科学院外籍院士丶教廷宗座科学院院士丶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丶中央研究院院士。一九九九年,杨教授获香港浸会大学颁授荣誉理学博士。
杨教授於物理学国际期刊《Physical Review》及《Physical Review Letters》刊登了约三百篇科学论文。他出版的书籍包括 《Selected Papers 1945 with Commentary》 (一九八三)丶《杨振宁文集》(一九八八) 及《曙光集》(二零零八)。
原文:《我的学习经历》——杨振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