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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比升学更重要

六一儿童节这天,两个曾经就读南京市拉萨路小学的海外学者分别实名发文,谴责学校对他们心灵的摧残。作者之一为章早立,从拉萨路小学毕业后进入南京外国语学校,后考上清华大学、美国密歇根大学上学,现就职于美国西北大学。另外一位是李萱,从拉小毕业后,沿着南京外国语学校、北大的轨迹,读到剑桥大学。两位作者讲述了自己在拉小就读时不堪回首的往事,如奥数的补习、老师的野蛮体罚、对学生的侮辱、学生的互打报告、老师言行不一等。有部分读者称这种残酷训练,是成才必需。问题是他们说的,我想是有无必要为了“成才”,去打败成长?

大部分读者感到庆幸,自己没有上这种学校。我就是庆幸者之一。从大学都毕业近二十年之后,看看四周同学,我发现人生的幸福,不论从物质上看,还是从个人心灵上看,和当初能否鲤鱼跳龙门上个名校,并无必然的联系。早年在学校的成才,未必能换算成日后的幸福人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而今,就在读了名校在在海外的“成功人士”,为上司什么时候让其下岗而忧心忡忡时,很多当年的同学,在家乡小池塘里做大鱼,游刃有余,春风得意。

另外,社会环境多变,知识快速更新,广义的教育,应包括持续的学习,不限于读完算事的学历教育。我今日听了一场名为《高等教育的转变》(TheTransformationofHigherEducation)的讲座,主讲人讲到了美国学生正面临教育的各种重组,以后雇主很可能越来越看重非传统渠道的毕业生。由于技术、和人口特征之变迁,教育正在发生广泛而深刻的转变。中国也在发生类似转变。这些转变,更是让我们去质疑以粗暴手段促进升学的教育措施。

上述作者暴露出来的野蛮粗暴教育,和“发展就是硬道理”的整体社会环境非常契合。二者都有问题。如丹尼尔·平克《驱动力》(Drive)一书中所称,我们做事做人,有时候目标太过单一,会让我们忽略掉很多本不该忽略的东西,例如经济发展中的因为GDP而牺牲的环境,教育中因为应试而牺牲的成长。

反对章早立和李萱言论的人称,不是拉萨路小学早年这么残酷的训练,哪里有他们后来的辉煌学历之路?这些质疑者恰恰看不到“学历”之外的盲点,那就是教育到底是要把我们变成什么样的人?假如我们的身心倍受摧残,那么即便我们日后因为“上了台阶”处处顺境,恐怕也只能在更高层次上过更凄惨的生活,如挪威电影《超完美地狱》(TheBothersomeMan)里那个凡事顺利、但却觉得生活失去了滋味的人。这种境况,也不都是电影或者小说里的虚构。就在今年四月,教育、事业都很成功的南大校友王庆根(原为奥赛金牌得主,斯坦福大学化学博士,Paypal的首席工程师)因抑郁症,月初自杀,留下一双儿女。这是多么惨痛的悲剧!

二位所称的野蛮粗暴,如今或许已经大为改变,我这里不是倡导过渡到让学生、家长称霸,让老师无法管教的另外一个极端。大家需要做的,是抛弃基于环境与现状的传统,去重新想象教育,考虑怎样把学生当成发展中的人、接受训练的公民、受到言传身教的未来成年。把健康成长的重要性重新提上日程。好的教育,除了做学生“大脑”的文章之外,也有责任去探索怎样让学生身体更健康,心灵更阳光,与人相处能相互造就。这正是上述两篇揭露拉萨路小学的文章意义之所在,但愿这些文章,能启发我们的思维

上个月回国,我和一伙高中同学聚会,大家还感叹,我们幸亏是在我们那个农村的学校接受的教育。听我介绍美国小学的情况时汪教授笑称,我们是在中国农村,接受了美式教育。我们感慨,我们一些自由的精神,还在当年的学校中得到了培育,未被标准化的模式摧毁。当初硬件条件等方面不如城市学校,但环境比较宽松,我们被散养了出来,没有被圈禁着一路摧残。但这种我们所留恋的对成长有利的散养环境,也在被慢慢蚕食。如垃圾保健品最终会下乡一样,一些面目可疑的“先进经验”,比如不利于成长,但有利于升学率的短视教学手段,等拉萨路小学已经意识到不妥之时,恐怕以各种变种,传到了其他地方。这一样也是值得警惕的事。

《南方都市报》2012年6月7日

(本文选自 南桥。By 南桥  作者系旅美教育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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