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感谢这么多的朋友对我的文章感兴趣,这其实是我所料未及的。文章本来的题目是很中庸的:“奥运会标的五环和五色,”当时的想法只是在剑拔弩张的时刻减少一点锐气。不想在转载过程中,先是成了“民族主义色彩浓烈的圣火保卫战令人不安”,后来经过另一高手的处理就成了现在“失去任何的一环,奥运还有什么意义?”这么一个抓眼球的题目。
表达永远是理解的障碍。除了大家读出的意思以外,其实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除了我们和敌人以外,还有更多的其他人群。敌人永远只是少数,除非我们想把其他人也推过去。奥运保卫战的成功与否并不在于我们最后能把火炬安全地带回目的地,而是在于我们在奥运火炬传递过程中让其他人群感受到了我们对奥运精神的忠诚,我们中国人的精神风貌和我们与世界各国人民的互动融合。世界上有太多的人群是生活在和我们不同文化、不同制度的国度里,路途的遥远加之一些媒体偏见可能已经使这些人多少已经有了令人不安的偏见。出于无知的偏见要比源于歧视熏陶的要容易对付得多。爱国主义自然无可厚非,但问题是如果我们能意识到我们互动和争取的对象不是已经旗帜鲜明地站在我们一边的中华同胞,也不是那些冥顽不化的敌对分子,难道我们就不应该考虑我们的策略么?风度和大度永远不是冲着敌对分子的,但没有风度和大度将使其他人群望而却步。同理,对敌人永远也没有什么宽容可言,但对不是敌人的人群,对他们迷失和错误的宽容是赢得他们的关键之所在。 这使我想起了辩论比赛和演讲,千种机智与万般手段其实都不是要把对方打压下去,而是要把坐在台下的观众争取过来。或许和奥运里的体操比赛类似,裁判和观众才是我们要真正征服的对象。当一个20岁左右的姑娘,我说的是要被人“千刀万剐”的王千源在美国做了极其错误的表态时,我们有些同胞怒不可遏的威胁在我看来除了把王千源进一步地推向深渊以外,也让许多美国人表示了迷惘和恐惧。毕竟她还是一个孩子。就是政治错误,犯了也可以改。小时候老师强迫我们背诵的领袖语录,当时怨天怨地,但这时突然发现也许有些启示: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我以为,五环和五色永远比单一的颜色要精彩,彩色电影要比黑白的好看。多元的世界总比单一要好,这也是我们以及许多西方学者对西方主义盛行所造成的威胁感到不安的原因之一。多元和多色共存的根本前提是平等和尊重。别人和你一样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正如你坚持你的看法有理一样,别人也同样不会认为自己的看法无聊。宽容不同的看法,哪怕是针锋相对的或者说是荒唐的,这是社会进步的象征。一个和谐、平等、民主的社会应该允许别人提出自己的意见。对所谓“错误”的容忍、使对任何问题多视角、多元看法成为可能,是民主社会的关键之所在。这也就是文明。有一位网友说得好,文明是建筑在尊严之上的。我想补充的是,这尊严既包括你的,也包括他/她的。我还想说的是,除了尊严,还有自由。失去了自由,尊严将安存?基于你的信仰,你可以选择抵制家乐福,但他/她人也同样有千万种理由自由地选择不抵制。强制别人接受你的观点,威逼别人接受你的信仰,并迫使别人遵循你的观点做,你在剥夺了别人的自由以外,更伤害了他/她的尊严。这除了表明我们深恶痛绝的霸道和霸权以外,还能表示什么呢?当我们对西方一些人的强盗性行径感到义愤填膺的时候,我们为什么对符合我们情绪的同样的行为会感到爽快呢?有个网友善意地批评我的天真,可我还是要说,如果我们可以因为信仰相同便赞赏强权逻辑,那为什么其他人就不可以这么做的呢?
有位网友提出了一个很好的问题:我为什么用屈辱感而不是用“荣誉感”?我的想法是每个人都有自尊,当自尊受到威胁时都会感到屈辱。在我看来,这要比“荣誉感”更基本。荣誉是更高的抽象。我当时想说的是,在我们感到屈辱而做出强烈反应时,其实别人也会有同样的感受。这里的别人不包括我们的敌人。我想到的是长平,想到的是王千源,还想到了很久以前呼吁要停止宣仇似对日宣传的葛红兵。我们不希望别人屈辱我们的时候,我们也同样不应该屈辱别人。之所以我们会对西方少数人和藏独分子对我们的屈辱表出莫大的愤慨,这是因为屈辱是人性最大的蔑视。难道我们有权对持不同意见的同胞,中立人士也以屈辱相加么?
我写“奥运会标的五环和五色” 这篇文章除了因为民族主义色彩浓烈的奥运圣火保卫战使我感到了深深的不安之外,还因为我对在保卫战中涌动的简单地把人群划为非敌即友的做法感到沮丧。虽然政府大力宏扬的是和谐社会的理念,可悲的阶级斗争思维定势还是通过受尽其苦的我们这一代和上一代在不知不觉中传递给了一些年轻人。好人与坏人的游戏还是那么有人缘。光明网上有一篇文章说我们“要让反华人群深知中国民众的气节”,我非常同意,但问题是,但是难道这个世界就剩下了我们和藏独分子、台独分子、西方别有用心的人了么?就没有其他人群了么?除去十几亿中国人以外,还有那么多的人群,敌人又在里面占了几分之几?凭什么我们的高风亮节只给他们看呢?
2008/4/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