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潦倒

  初冬的一个下午,浓云笼罩着北大荒;断断绝绝飞扬的雪花,伴着小粒的冰晶,撒落在知青们的身上;从西北方向吹来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塑风呼啸,草木残败,开始了一个多月的秋收,在严寒到来之前,眼看着就要结束了。

  大田里一片忙碌:拖拉机轰隆着在农田里翻耕;知青们把连皮掰下来的苞米棒,用麻袋灌满,装到UT的拖斗里。UT不停地在场院和农田之间,来来往往地奔跑着;马车忙着把秸秆匆匆地拉走,将腾出来的苞米地,交给拖拉机耕作。

  1973年的秋收,我特别繁忙。排长杜爱和请假回哈尔滨办事去了,农工一排的担子,压在了我这个副排长的身上。那时候,知青的思想比较混乱:最早到北大荒的知青,来了五年多了;我们舟山知青,也到来三年半了。知青们返城无望;读书无望;想要当兵去也无望。失落的情绪弥漫在心里。

  当年的红卫兵,怀揣着满腔的革命豪情,来到北大荒屯垦戍边,用青春和热血写下了人生的豪言壮语;将希望在前进的脚步中不断地延伸。一些人进步了;一些人落伍了;更多的人感到前途渺茫。

  文化大革命给党和人民带来了无穷的灾难,也使不正之风蔓延。有些腐败分子,利用手中权力,迫害、殴打、奸污知识青年。这些阴暗面,造成了极坏影响。中共中央为此发了中发(1973)21号文件;中发(1973)30号文件。全国开始检查和落实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中存在的问题,并使一批侵犯知青人身的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战斗在一线的知青们,劳动的积极性受到了很大冲击。面对这种情况,排除干扰,完成秋收任务,至关重要。我带着一个排的兵团战士,天天在农田里收割苞米大豆。我希望用埋头苦干,去影响他们早日完成秋收。

  浓云密布的那个初冬的下午,是阳历十月二十四日,我们在苞米地里装车。车旁边四个知青,把装得满满的苞米袋,每人抓一个麻袋角抬起,我钻到麻袋底下用肩膀扛着,送到拖车的顶端;站在车顶的知青,把麻袋接过去叠齐码好。那天我感到特别的累。

  当年仲秋,我们原来住着的大宿舍坍塌,我搬到了旧草房。我们八个人住一间,全是南方的知青。那天晚上,同宿舍的人,有去鱼亮子打鱼的,有回家探亲的,宿舍里只有我和陈成寿。白天干活太累,我睡下了。约十一点半,感觉一股咸腥味从喉咙喷出来,我就伏在炕沿边大口吐着。陈成寿听到动静打开电灯,看到地上有一滩鲜血,才知道我咳血了。

  他立刻起床,叫来连队卫生室高医生,为我打了止血针。我不停地咳嗽,高医生嘱咐我喝点水,陈成寿倒了一茶缸热开水给我。快喝完的时候,高医生突然说:“你不能喝太热的水”。我才知道,咳血的人,喝了过热的水,血管扩张,有大咯血危险。

  为了确诊病情,第二天我就去团部医院作了肺部检查,医生给我的结论是:“没有问题,一切正常。”有了医生的确诊,我放心地回到了连队。但我天天不停地剧烈咳嗽,咳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似乎要把肺也咳出来。这种难耐的痛苦,至今记忆犹新。

  检查不出毛病,我不能请病假休息。秋收结束,我们转入到场院去扬场、入仓、灌麻袋、给汽车装粮,忙得脚打后脑勺。我每天低烧;干咳;胸痛;全身乏力;晚上严重盗汗。这样又过了一个月半,十二月八日,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我坐着连队去拉煤的UT车,到团部医院再次去捡查。检查完毕,医生马上为我办了住院手续,并说还要作进一步的检查。这就开始了我人生的第一次住院。

  团部医院在双柳河,相当于一级医院的规模。安排我住到内科,同一个病房里,还住着一个舟山知青庄岳夫。他是值班三连的战士,得的是肾盂肾炎。有舟山老乡与我住在一起,就有了很多话题,减少了病房中的寂寞。

  住院以后,医生发现我肺部有很大问题,但不肯告诉我得了什么病。医院决定派护士带着急救药品,陪送我去哈尔滨兵团总医院检查治疗。动身前一天晚上,西北风呼啸着卷起雪片,掀开厚重的门帘,扑进住院部走廊,使我感到特别寒冷。很多人通过病房玻璃口张望着看我,这让我精神很紧张。

  第二天早上,汽车送我走的时候,庄岳夫把我送到了车上,嘱咐我配合医生好好治病。陪送我的护士带着我,先去红兴隆兵团第三师的医院,经X光胸透,医院随即出具了送哈尔滨的手续。我与护送的护士一起坐上火车,次日上午来到了王岗的兵团总医院

  医院里人满为患;医生很多是现役军人。我挂了呼吸科的号,一个姓黄的主任看了我带去的病历和X光胸片,他对护士说道:“这病人最好会诊一下,但现在没有病床,你们回去吧。”我听了他们的对话,知道自己毛病很重,于是忧虑地说道:“如果回去,路上万一咳血,风险会很大,无论如何请安排一张病床。”黄主任面对我说道:“如果你死了,是否还要我们负责。”听了他的话,我目瞪口呆,无言以对,精神几乎要崩溃了。

  那个陪送我去的护士,也束手无策。但她的公公是我们团的副团长,是部队退下来的老干部。护士把我的情况向她公公反映了,通过她公公的关系,联系上了他的老战友,我很快住上了医院,就住在呼吸科传染病房。

  医院对我身体重新进行了检查,黄主任把我的胸片拿到了哈尔滨医科大学进行会诊,教授们排除了我肺部的癌变,最终的结论是“浸润型肺结核,3x3.5(厘米)厚壁空洞。”医生对我作抗结核治疗。刚开始的时候,我天天大咳血,还并发了急性肺炎。我庆幸没有回去,如果住不上院,在路上大咳血,一定会命赴黄泉。

  在医院的病床上,我总结了生病原因:由于长期劳累过度;营养不良;睡眠不足,才形成了肺结核。那时只知道埋头苦干;晚上政治学习完了还要看书;在食堂就餐营养单一。几种原因加一起,才使我生了病。而医院的误诊,加重了我的病情。

  得了重病,我心情很不好。于是我提笔写了《自题小像》:豪情空悬心旷达,壮志未酬神恍惚。忆昔少壮苦为乐,抚今莫展唯嗟叹。吾非猿意心不韧,曾历常年睏盹中。夜半宵宵无有音,残烛相伴到天明。十年苦读无人顾,恨卧床榻走绝路。我悲叹起人生命运不济了!

  我病房的王医生,是现役军人。他根据我的病情,给我开了小灶。我每天点黄花菜炒肉片,吃了一个多月,人长胖了,也不咳血不咳嗽了。食堂炊事员提意见:“那是什么病号,天天吃黄花菜炒肉片。”王医生只得为我停了小灶。当年物质奇缺,我没有营养品来调理身体,吃黄花菜炒肉片,还有人提了意见,感到很不开心。

  在我精神快很痛苦的时候,有四个人到医院来看我,这令我非常感动。第一个来的是顾大男,一前一后背着两只沉重的旅行袋。他是探亲回舟山过春节去的,特地在哈尔滨下车来看我。当时见到他,我喜出望外,心情一下子轻松了,身体似乎好了许多。

  第二个和第三个来的是崔淑云姐妹俩。她们是哈尔滨人,给我带来了白糖,奶粉罐头;又给了我很多的鼓励和安慰。春节探亲后,崔淑云回北大荒连队去了,她委托她的妹妹又来看过我一次,还带来了一些营养品。我无以回报,心里总感到内疚。

  第四个来的是虞康年,他是专程从十九团到哈尔滨来看我的。那天是1974年的立春日,他也给我带来了很多好东西,其中有一罐可可奶粉,我省着吃了一段时间,一直印在我脑海里。他看见我非常动情,令我很感动。我们两个人站在传染科楼下天井里,看着立春这天,白雪融化的情景,地上流出了雪水,感慨时令的准确性。

  老战友老同学雪中送炭,以及对我心灵的安慰,使我增强了战胜疾病的信心。我开始振作精神,并暗下决心,一定要走出病魔的阴影;我勉励自己,要继往开来,走向光辉灿烂的明天。

  2020年4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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