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我就比较孤僻,与别的孩子玩不到一起。上小学后,同学们都疏远我,我不清楚为什么。也许那时还小吧,只觉他们都对我有敌意,故意与我制造距离,我也对他们产生很深的敌意,我总以为别人想伤害自己,也不由分说地去伤害别人。这种恶性循环愈演愈烈。渐渐长大的我仿佛是个多余的人。我曾经想从天台跳下去自杀,却又怕死;对异性也不敢有什么感情寄托��因为我的脸上长满了一颗又一颗的青春痘,见了女生就老远地躲开,害怕她们嘲笑我��青春期的神经真是敏感又脆弱呀!那是我至今为止所经历的一段最迷茫最难熬最痛苦最无助的日子,我一直被黑色巨网包裹着,一直到了六年级上学期。
忘了哪天,父母又有事情要离开这个城市几天,他们又把我寄放在寄托所,这其实对我而言已经老早就习惯了,如同家常便饭。
每天,寄托所里的其他同龄人都在聊天,而我则拉上床前的黑布帘子,就在这昏暗的灯光下,坐在铺位上看书��全寝室就我一个人挂上这种掩饰自己的黑布帘子。其实,寄托所所有的同龄人我都认识,知道他们的名字,因为这间寄托所寄托来寄托去总是那些人。但我跟他们好像都没有说过话,除了第一天到寄托所例行的自我介绍以外,什么都没有说过。他们也常常与我搭讪,但我总是把他们拒于千里之外。渐渐地,他们对我如同班上的同学对我一样冷淡了,而我还是那个老样子。
那是个假日之夜,寝室内忽然一阵喧哗,室友们热烈鼓掌,然后传来女生们的莺歌燕语��原来寄托所的女生们也来这里联欢了。
我隔着一张黑帘子,捧着书,一动也不动地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片混乱。
但女生们却偏偏注意到了这个黑布帘子。
“那个挂着布帘的是谁的床啊?”一位新来的叫许梦的挺秀气的女孩问道,我听出是她的声音。
“自闭仔的。”一位男室友用嘲笑的口吻回答道。
“谁是自闭仔?他为什么叫自闭仔?”她一口气问了两个问题,室友们一一解答她的疑惑,她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
“那李日辉在吗?”她又用比黄莺更可人的声音问道。
“不知道。”这是室友真实的回答,他们一般都不知道也不在意我在不在��可想而知我与他们疏远到了何等程度。
“干吗挂上这块黑布啊?”她边说边走过来,我坐在铺位上,几乎要颤抖起来,我真怕她看见我当众讽刺我羞辱我,我真想夺路而逃。如果那时有个地窖的话,我一定会不顾一切钻进去的。
她掀开黑帘子的一角,探头看了看。她一愣,朝我做了个鬼脸。奇怪的是她什么也没有说,放下黑帘子又走了。我又惶惑又紧张,而且不知为什么还有一些遗憾,不知该怎么办。
联欢开始了,她们又跳又唱又闹又笑又吃又喝,荡出了一片欢乐的海洋,而我却仿佛是一叶小舟,孤零零在海洋上飘荡。一帘之隔,两个世界。我真羡慕他们,内心充满了参与的渴望,但是我就是没有勇气走出这一步。
忽然,我听见许梦高声说:“下面,我要给大家表演一个本次联欢最精彩的节目��魔术。”
“变什么?”群情高涨,大家纷纷问她。
“大��变��活��人!”语音落地,黑帘子刷地一下掀开,我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盘腿而坐,形象痴呆如一个入定的老和尚,手里还拿着一本“经书”。立刻,引来了他们的哄堂大笑。
“李日辉,真有你的!”
“你的样子好Q(可爱)啊!”
“你还真沉得住气!”
“李日辉,原来你不是自闭仔,而是星爷(周星驰)二代啊!”
大家你一言,他一语,热忱而友好。望着那一张张快乐的笑脸,我冰冷的心像被烈日融化了一样,那些自卑与胆怯也逃遁得无影无踪,像是被上帝收回,而我重获了新生一样,那感觉真是很妙。第二天全所的人都知道我是个含而不露的“星爷二代”。
后来我跟班上的同学打成一片,难分彼此。这种变化令老师、同学、父母都觉得不可思议。
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要打心眼儿里感谢许梦。原来一道黑帘子竟然可以封闭一个人的幸福、快乐。是她不经意地掀开那像黑色大网一样的使人透不过气来的黑帘子,使我像新芽一样拱出了土地,脱离了黑暗,见到了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七彩世界。
也是她那不经意的一掀,使我明白:我不是一个废人,我要活得幸福,我要活得快活,我要活得潇洒,所以我不能沉浸在生活的某一种色调里,而要用我的眼睛好好看看,用我的心好好感受这个多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