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的门
进出我的家有三道门,像螺丝的进退,要么越进越窄,要么越进越宽,尖锐或者松开。进来要经过小区的门岗,白天少人,晚上则很麻烦,我们愿意所有进出的陌生人麻烦麻缠。每深夜归,人行的小门关闭着,被一张桌子坚固,要开自动的大门方可通行。小区不大,所以门卫熟识居住的人,特别是总会晚归的男人。
进我们的楼道也有一道铁门,生人要通过铁门上的对讲机和房主通话,铁门才会“咔嚓”旋开,拉门而入。当然,亲友来访,总还有一个电话的约定,看我的心扉是否愿意打开,方可登门而来。是的,是登门,据说,年代久些的登门是指宅邸有门楼,有宅阶高槛。现代所谓的登门,是因为城中的人大多居住在高楼,登的高了,而绝非对方的门槛高,绝不会像朝觐的大臣那样,要通过午门之后,在漫长的步行中,一点一点的示威给来者,卑贱生出,从而竖起主人的权威、尊严,无上的权威和尊严。
当然,现实生活中,那种登门,是在小城市内的五楼、六楼的爬行之后,气喘吁吁的进门,陪着笑脸,或金钱或人事的求告,访者当然处于劣势,寒暄笑意之间,主人不觉起了鄙夷;哪怕友情浓浓的,鄙夷的感觉仍然是无声的闪电,照亮了生路的坎坷和地区的污浊,照亮了低矮的旧房,低矮的门扉。那是什么样的门啊!
我家的门铃坏了,不坏的时候,访者常常不会注意左手高处的红色按钮,依旧照样的敲门。我的铁门的颜色和名号都好,和自己的心意。湖蓝色泛着水光,锃亮映人,却又不失深沉,好像深不可测;名字也好,是一个亚洲大会的标志。广告曰:某某防盗门如何如何,有什么可防的盗呢?我的家里没有现金,没有存折,要是有,也是每月的还贷。贼偷个什么?打一位书生的坏主意?没门。
来访的亲友,知道我的窘境,总是会带礼品来的,我也会安排他们在客厅,或者干脆在厨房聊天喝酒,说些亲友伦理间的是非,说些围绕在我们周围,永远不散的麻烦纠缠,酒兴浓起时,也就送别了。我们卧室的门,在客人访问前,总会是关上的,儿子的卧室和我的卧室。倒不是人的隐私,而是关于个人追求的密室,一般不于人展开。儿子的纯真世界,长空飞翔夜空星烁一样的神秘地域;我的几百册书籍,几十万字的写字,电脑里千册资料,这道门不是轻易可以打开的,除非一两个志同道合者。
一个类似的朋友就这样请大家走进他的书房;书房就是和隐私雷同。记得萧乾还是谁谈过一段尴尬,一对外国夫妇以最高的礼节请他家宴,而且饭后,还打开卧室,请他入内,却看到满室是女主人巨幅的裸照,而那对夫夫妇又一副自豪而纯情的样子,怎么会不自惭形秽呢?看来,不同文化和情趣的人,那些所谓的隐私,还是不访不问而自然一些。
我的那位朋友也有类似的心情,给我们打开了它就做书房的一扇木门。当然,起先是要一块儿聚餐的。先是我们走进他银行的单位,和门卫交待,登上十八层(?)的二楼,推开他的办公室的门,他已久等了。很快出来,走到大厦的后院,拉开一扇铁门,让我们坐进去,然后驱其出单位的自动铁门;顺利出来,畅通无阻;不借钱,不欠债。一路上,又顺便拉上几个朋友聚餐,酒兴浓时,再打开两扇铁门,一扇木门,真正走进他的书房。
木门之里,那隐密的世界里,在我们的世界里,我深切的感觉到主人的热情和敬意,我抚摸他并不丰盛的藏书,偶尔打开一本,那是友情已经敞开的门扉,更觉得他的从容,他的坦诚。这样的人,人品是够准的,灵魂的东西是不会被窃走的,反而熠熠生辉的,相互照应的。
那一扇一扇的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