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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赊小鸡”

  郭文德

  眼下有点岁数的人们尤其有点岁数的“城里的乡下人”都有一个同感:纯朴的民风好像已经不再了。都在怀念着过去,怀念着那个“缺吃缺穿”的年代。而最能证明那个年代纯朴民风的莫过于农村的“赊小鸡”了。

  赊小鸡是那个年代农村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每到三四月份,树醒了,花儿开了,卖小鸡的就来了,燕子随后也跟了来,他们给纯朴的乡村送来了春天。“小鸡”的主人脖子上搭着一条长长的汗巾,脸红红的,肩膀宽宽的,两个腿肚子胀的很大很圆,挑一根弹性很强、很柔软的扁担,两头各是直径一米多的大簸篮子,里面装满了叽叽呀呀的小鸡仔。扁担一头的褡包里装有金黄的小米,卖主不时朝鸡群撒一把,引治的小鸡仔争抢、踩压,持久保持欢快和婉的雀鸣。每到一个村子,找个凸台或磨顶子放下(簸篮子有时自带支撑架子),任由老百姓挑选,挑好后放在一个小隔离圈内,然后记账,张家几只、李家几只、王家几只,等等。不要买主签字、按手印,户名都是买主自己报,不存在报错名,或自己买鸡报人家的名字让人家顶账等情况。交易现场不收钱,秋后忙完农活了,再回头挨家挨户收钱,俗称“要小鸡子账”。那种交易无异于“漫天撒钱”,真佩服他的自信。培植那种互信的土壤该花费多少年啊。

  现在想来,小鸡卖主家里应当也有农活,需要收割,也需要种麦,因此“要小鸡子账”得在秋后农闲季节。这一点常被人们戏称为“秋后算账”。收钱时一般不再让钱。遇到两种情况卖方会适当让几个钱:一是成活率很低的户,当然不是鸡苗问题;二是公鸡比例太高的户,这也难免,虽然有运气成分。买主自己腌臜,邻里百舍帮腔,卖主只好让两个。卖鸡、要账前后时间超过半年,且基本上“空口无凭”,但极少遇到纠纷,靠的是彼此的良心,乡里乡亲在看着,没人做坑蒙拐骗的事。那是心与心的互换。因为一旦被列为“黑户”,来年便把他剔除在外,后果是很严重的,用老百姓自己的话说就是“丢不起那人!”

  形势在变。变是唯一的不变。最初的变化是鸡仔的品种,人们最爱“九斤大鹅鸡”,土生土长的柴鸡渐渐失宠了,没办法,那是在以量取胜的年代。似骡子似马,个头大的值钱。后来,就轮到实质性问题“赊”了!随着视野的拓展,人们可能把“赊”与“舍”混淆了,舍即丢弃的意思,于是“赊”字被毙在所难免了。最晚到1990年左右,崇尚一切向钱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赊小鸡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人们为了钱,自己的灵魂也不要了,还在乎那几只小鸡?没有了“赊”字,守望相助也要被改朝换代了吧。丢失的不光这些。当下农村治安也堪忧,就连我的弱势的母亲也在劫难逃。母亲从没欠过人家的小鸡仔账,她为我们无私奉献了大半生,清贫节俭,姐姐尽了孝心,为她购买了金项链、耳环、手镯等,却在家门口遭到抢劫,使她年老的身心遭受创伤,从此,再不允许任何人动家里的过恼(方言,指垃圾)。

  “赊小鸡”堪称农村里的经典,是我们最最浓烈的最值得回味的乡愁。应当不是“之一”。

  庆幸的是,近几年柴鸡又渐渐飞回来了。肉食鸡随我们膨胀了二十年,渐渐的消停,“二十个回合”不到输掉了比赛,回归了它的原生态,还给了柴鸡一份初心,一个明白。柴鸡的强项是能飞,她长了一对鸟儿的翅膀,轻而易举就能越过了屋顶,那时农村里没有比屋顶更高的建筑了。而肉食鸡会飞的应当不多吧?就好像现在的孩童,会爬树的几乎没有了。老百姓更形象的话是:带“蹬爪子”的柴鸡更没治了。“一俊遮百丑”,人们已不在乎炖鸡时多花费的那十几分钟二十几分钟。柴鸡的作品——“柴鸡蛋”就更不用说了。要想取胜最终靠的是品牌,是实力。

  我们的理性帮柴鸡恢复了荣誉;这一丢一捡又锻造凝练了我们的理性。是土生土长的柴鸡替我们守住了初心,保持了我们的自然与野性。

  只是“赊小鸡”再也回不来了。“赊小鸡”从有到无,里面有人的节拍。

  “赊小鸡仔唻,嗨,卖小鸡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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