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一场虚惊。妻子不是癌病,而是一种血管瘤,并无大碍。我的心情稍稍好了一点,没想到妹夫说:“哥,还有件事没告诉你。俺大爷又犯病了。住了半个月的院,昨天刚出院。昨天不知俺嫂的结果,今天没事了,才告诉你。”我呆住了。我们急忙往家去,路上,妹夫和妻子都安慰我,说现在情况已好多了。
进了家,只见母亲迎我,我问俺爸呢,说在东屋里呢。进了门,看见父亲躺在床上。这还是他吗?他两眼直勾勾的,嘴角流着口水。我还没说话,他就问:“怎么样?”我说谁怎么样,他说囡囡的妈。他自己有病,却关心自己的儿媳妇。我说没事了,虚惊一场。他说:“别骗我。我有钱,都给你,好几万呢。”我们又解释了一会儿,他才相信。他这次脑血栓很厉害,嘴歪了,左半个身子不能动,已不会走路了。他躺在那里,头来回摆动,手放上放下,一刻也不停。
原来父亲是正月二十发病的,怕影响我的工作,一直没告诉我。中间我往家打了几次电话,都说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因为春节的时候父亲的身体还很好,自己用斧头劈了一大堆木头。如果不是妻子查体查出问题,家里仍然不告诉我。
上午,父亲的几个老友来看他。好客的父母留下他们吃饭。我让父亲躺着,我去给他们敬一个酒。只听妻子惊呼一声,我看到父亲已扶着墙来到了门口。他脸上带者笑,说:“你们喝好,我不能陪了。”大家都安慰他。父亲过去好喝酒,一次能喝白酒一斤多。后来,查出高血压,高血脂,就让他戒酒。他总是偷偷的喝。他朋友多,讲义气,不喝酒不够意思。为此,母亲没少和他生气。我也经常给他讲保健方面的知识,还送他一本洪昭光教授的专著。他总是一笑置之。现在,就是任性的结果。
下午,我把他扶起来。他还能站,搀着能挪动。我在院里放个沙发,让他晒晒太阳。一个多么要强的人啊,现在竟是这个样子。
我辞了外地的工作,在家照顾他。一个月之后,他自己能走了,只是大小便不能自理。从前,我伺护岳父母的时候还有点嫌弃的心理,现在一点没有。我想这就是血缘的力量吧。
他思维大不如前,说颠三倒四的话;动不动就流泪。他坐不住,一个劲的跑。一个早晨,我还没起床,有人敲门。他上了四楼,来给我送石榴。他哭了,说:“石榴熟了。我真没用,上不来了。”我送他回家。他蹒跚着,一瘸一拐斜着身体,甩着右胳膊,缓缓走者。路上。碰到熟人,他就喋喋不休讲自己的病。我站在一旁,微笑的看着他。
冬天来了,家里不能洗澡,我陪他去浴池。他已没有害羞心理,象孩子一样听我的指挥。我看着他赤裸的身体,内心有无法言传的感动。这就是父亲,他制造了我,养育了我。他曾带我洗澡。他曾送我去外地上学。他一生盖了二十九间房子。他一生挣了很多钱,都花在孩子身上了。他现在每天只带五元钱,只会去买烧饼吃。我妹妹曾说他现在只有一个心眼——吃。我给他搓背,他也要给我搓背。他很有劲,把我后背搓破了皮,疼了好几天。洗完澡,把他送到路口。他说自己回去,让我去上班。我看着他的背影。他蹒跚着,一瘸一拐斜着身体,左手提着小篮,甩着右胳膊,默默走着。我不知不觉的摇摇头,叹口气。
一个成年男人,走在大街上,往往会无意识的注意女人的身影和长相。可如果他的父母有了病,他就失去了这种无意识。他看到身体不好的老年人会不由自主的放慢脚步。他很沉稳,他很感恩。他带着虔诚的赎罪心理生活。人,有一种习惯的力量,有一种麻木的心理,慢慢的就淡然了。有时会有不耐烦的言语,事后,就自责自己的寡情薄义。是的,我们要克制自己;趁着自己的父母还在,我们要多陪他们一会儿。一个人,还能做点什么呢?是的,抽时间陪父母一会儿,就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