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读初一的儿子要开家长会,我提前十分钟赶到了学校。教室外的走廊里已经站满了家长们。儿子那个教室的里面,一帮的孩子正在紧张的突击搞卫生。
一个站在讲台上的女孩子引起了我的注意。她已经发育的十分的成熟了,高耸的胸脯,婀娜的腰身,面孔粉红美丽。一身校服分明改制过,分外的合身;她正在两手卡腰,用眼睛扫视找每一个干活的同学。有点像公主的派头。大约有五六分钟的样子,她就那么巡视着。
这时,一个男孩子来讲台前面的桶中涮洗拖布。待他刚刚把拖布拧干,那个女孩子便伸出手来招呼了一下,那个男孩子赶忙乖乖的把拖布递给了她;看样子有点怕她。那女孩子小心的接过拖布,不让水珠溅到身上,然后又同样小心、仔细的去擦讲台的地板,擦到了一半时候她把拖布又交给了男孩子。男孩子又涮,又拧,然后再递给女孩,她就把那剩下的一半擦完。又两手平端着拖布——像战士端枪一般,把拖布送到了男孩子手上。她又仔细的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又上下看看衣服裤子,然后继续巡视——这小公主!
后来铃声响了,孩子们都退出了教室。家长们进去。唯有那个女孩子衣旧留在教室。有哪个家长找不到座位,她便前来引路。最后家长们全都坐好了,她便背着手儿站在靠讲台的一扇窗子旁边,满脸严肃,随后老师走了进来。
这是位女老师,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大概,瘦小,精明,干练,带着厚厚的眼镜,眼睛在镜片后面不停地闪烁。讲起话来急促而且有点不注意逻辑。
她先大致介绍了一下自己和学生们的情况,接着突然地话锋一转,说起了学校刚刚保送她去澳大利亚学习交流的事情。她,是作为一名优秀的教师被主管部门选派的;全校只有她同一个人有此殊荣。虽然尽量要显得谦虚,但无疑的她是想用这件事暗示自己的教学能力。
她无限神往的讲起了澳洲的风景,马路,说是即使是穿着白丝袜在上面走上几里路,脚底板都不会染黑;然后,可能是感到这个话题和家长会有点离谱,她有突然地话锋一转,谈起了孩子们的前途。除了我们都知道的那些正规途径之外,她的两个有趣的提议引起了我关注:
女孩子们如果只是英语一科成绩好,毕业后可以托托福去英国做护士,年薪大概一年十几万人民币;男孩子如果也这个情况,可以去国外精神病院做男护士,挣得会更多些。看得出她做过详细的咨询。
这无疑是挺诱人的,对我们这些收入微薄的家长来说。她滔滔不绝的讲了好久,那神情简直就是恨不能立刻把学生们的成绩搞上来,然后立马把他们送上出国的飞机。
终于,{一些家长已在偷偷打瞌睡} 她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就介绍了几位家长,感谢他们在她刚刚就任班主任的一段时间里对她工作的支持,几次提到了一个叫郑丹的女生的母亲,给教师送花盆啊,帮老师做教师的窗子拉帘啊。然后她就要那个女孩子上台来,代表学生们讲话:“这是我们班的班长,我最得力的助手郑丹同学!”她拍了拍女孩子的肩膀,满面含笑。
“各位家长,您们好!我叫郑丹,大家一定听说过我!”
女孩子这样的做了一个开场白,带着一点多少让人吃惊的自信。她围绕着老师,将自己的决心,伟大的理想,学习的方法,为班级做事,出国留学,谈了个遍。看得出,她做了十分精心的准备。讲起来头头是道,毫无迟滞。因为激动和骄傲,因为台下这么多的羡慕甚至嫉妒的眼神,她美丽的面庞上红潮遍布。她讲的甚至比老师还要多,我注意到,在老师几次给她示意后,她才泱泱的打住了话头。有点意犹未尽的下了讲台。
接下来老师提议,邀请郑丹的母亲代表家长们讲话。这是个瘦小 ,黝黑的家庭妇女,有点哆嗦着站了起来。一眼就能够看出,这是一个未见过什么世面的女人,一个把自己的生命、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那种女人;女儿出人头地是她最大幸福的那种女人;她正在因为女儿在高高的讲台上面演讲而兴奋着,因为女儿的出色而激动着,因为女儿的优秀所以她也成为了家长代表而荣耀着。她紧张的环顾着四周,一面往起站,一面哆哆嗦嗦的说:“各位家长------”
我站起来,尽量悄悄地走出了教室,心里面窘的厉害。在走廊里面我莫名的叹息,一直到家长会结束,我再也没回到教室里面去。
晚上闲聊时候,我问儿子:“郑丹的学习成绩怎么样?”
“很好,月考全班第一。她每天晚上学习到十点多呢,她妈妈陪着------”
“真不错!”
“可我们男生都不喜欢她,她总去老师那儿打小报告。”
“唉,这孩子。”我说。
不知道具体为了什么,我一直关注照这个女孩。有关她的消息不断的更新着:郑丹当团员了;郑丹挎三道杠了;郑丹当选校级优秀生了。每次都是好消息,但是我听了之后,不但不替她高兴,反而却多了一些无名的担忧。杞人忧天吧应当。我想。
初一结束的时候,考试成绩公布了。我问儿子郑丹考得怎么样,儿子说她退步了。全班考第五。有点幸灾乐祸的神情。我说考第五也比你好得多呢!你有什么高兴的!?儿子就撇嘴。小孩子感觉事物和大人绝对不一样的,真的。
初二的时候,一天儿子回家告诉了我一件事:郑丹考试作弊被老师抓住了!她说郑丹就是不作弊,也能靠90分以上,只为了一道二分的题去偷偷翻书,太不值得了!我说她怎么会这呀?儿子说: “她总想的第一!”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儿子已经念初三了。一天他放学回家,向我说了一件出乎意外的事情:郑丹被老师撵家去了!老师让她的家长到校。可能要转学!
我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子说:
我们班主任老师在家里面开班给学生补课,学校不让,就偷偷地搞;郑丹一直在老师家补课来的,她一天去办公室,不知道和我们的教导主任说了些什么,反正教导主任就知道了老师开班补课的事情,接着我们班主任就挨了训,就说郑丹告的密,就找了个茬停她的课,让她去找家长。郑丹的妈妈来了,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在教室的走廊里面同几个女生——都是郑丹的好朋友——破口大骂起来,老师气的哭了。我们男生同情老师,气的要去揍郑丹的妈妈。大家都恨郑丹了,这回她的班长怕是也当不成了!
我无语。虽说早就有一些不好的预感,可没想到结果竟会这样。这浮躁的、布满了催化剂的土壤啊,比我想象的更强大,更可恨。
最后一次见到郑丹,是儿子这届学生马上要高考的时候。这期间儿子告诉过我,他们的班任老师——还是开头提到去过澳洲的那位女老师,调外校去了了,真实的原因好像是她嫌做班任太累,所以找个清闲的地方去“充电”了,以便自己有足够的外语能力好出国。就这样临阵换将,把一个班的即将高考的孩子交给了别的老师,郑丹呢,转学也没能够转成,还在本班呢——
我是顺路去学校接儿子,在学校的门口,我看到了郑丹。她背着大大的书包,低着头儿,心事重重的样子从校内走出来。眼圈乌黑,满面憔悴。我还听儿子说过,她的智力潜能,大概在一年前就已经发挥到了顶点,每天要学习到晚上十二点钟,成绩在班级里只能排名道十几,预考的成绩上三表都难。她慢慢的,谁也不看的从我的面前走过,目光茫然,仿佛是这个世界的一个过客,最后渐渐消失在人流车流之中。
我突然的有了一种巨大的愤怒,一种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但是,我又不知道该骂谁!
据说要想早些吃到尚未成熟的青芒果,就得把果子埋进一种石灰硫磺什么的混合粉末当中去,过了很短的时间,它们便开始变黄,变得好看,变得有了如同自然成熟一样的美丽的外表。可是,它吃起来却是又涩又黏,口味和自然成熟的果子不知要差多少倍,因为它毕竟没有生长到时候,只是过早的受到了非自然的催化,过早的接纳了外部强加给他的一些东西而已。
所以,当它被埋进石灰粉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别想有一个甘甜适口的结果。
我不能去指责现在的教育体制,而且没有力量去左右什么,但是,我想说:
作为一枚芒果,如果你还有机会,还能够选择,请一定,一定远离那石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