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缓缓的向南流去,往年的杨林,丛丛幽深,于秋季的疏朗条条晴目,却又鸣响身心底蕴内的万年记忆,我们的祖先。如今,这丛林和那更为野性的簇簇灌木,皆因河道的改造而成为过去,以为是光秃却也是洁净的堤岸,因那河弯弯的躯体,平添了别样的妩媚,让人不愿道明的叹息与欣喜,这是我故乡之东的水流吗?这是我居所之郊的河岸吗?这曾是我教学走过的幽僻之路吗?是我早上打拳而读写的青年背景吗?这,是我的母亲的骨灰曾经洒落的河流和悲伤吗?
是的,一切都是的。
此时,我的妻子就在这河堤一侧的菜畦中,屈腰采撷,是一种植物的茎叶,弯而微微扬起的长茎,如枫那样的叶片,伸展着,暗红的脉络,把土壤深处的力量神展开似微笑的模样,甚至采来茎头之外可比肩的茎叶,是所有植物这生命的共有美好。她是什么呢?那是我们称为红薯的可以食用的生命,在黑暗里吸取大地的精华,还要生长出满地藤蔓的枝枝叶叶,翠茎绿片,笑迎那中秋的风,那秋来的露,那天外不在的光啊。
还有她的惊笑呢,在另外的一地藤蔓之间,哦,巨大的叶片之下,是什么在闪烁?哦,是双手才可以捧起的瓜啊,那深绿色的,那手指宽而微微凸起的浅黄条垄,在黑暗般沉静的瓜皮之上,也散布着那斑斑点点如星如星,这是菜瓜还是什么瓜呢?
妻子仿佛不记得我的青年我的上班我的丛林,不知道我的母亲和我的悲伤,只专注于那神秘的土壤,或者她自己的少年记忆,但是采撷之余,她又翻过堤岸,临水眺望,且沿着那水岸,逶迤而行,是那五千年前的采女,在水之湄?是那伊人,在水之滨?
而此时,她在水边回头喊我,我没有下去,却依然以为,所谓佳人,在水之湄那水之滨。我坐在车上,开那半窗,正听约伯诅咒自己的生日:“愿那日变成黑暗,愿神不从上面寻找他,愿亮光不照于其上。”如此,听妻子的远唤,从圣经中缓缓抬头,我挥挥手,说你(给我)刚洗过的新鞋子,下去沾了泥巴。而实在呢,我在神游往昔的岁月,我的那些往昔的背影和幽幽的悲伤。
水,缓缓的向南蜿蜒而去,那柔柔的波纹,是岁月和神轻轻的飘荡而来,那银亮的闪闪的水光,那纤纤的爱人的身影,那妩媚相伴的时光,如此心动神荡的把我招摇。五千年的历史,遥遥而又在怀抱的圣灵圣言和苦难,那万年万里的拯救,那不休的沉浮的大地和摇曳的天光,那灿若星辰的粒粒生命,如此心动神荡地把我招摇。
这是我们的母亲,母亲的慈祥和恩情,曾经洒落的河流与悲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