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长辈亲戚中,我最喜欢我的三姨父,他叫徐连春,江苏海门县人,已故去25年。
1952年,我父亲到海门带兵,姨父当时在海门县政府当公勤员,就报名当了兵,到部队后,给我父亲做警卫员。那时,我的三姨在我家当保姆,后来他就成了我的三姨父。1955年,他们部队集体转业,改编为国营淮海农场。我父母不久调到城市工作,姨父留在淮海农场当了一名“军工”。
1963年春节前,姨父来我家,要带我到他家过年。那时国家经济困难,物资供应紧张,农场每年春节,都派姨父来找我父亲购买年货。我不愿去他家过年,那儿没有电灯,过年也没有电影、没有戏看。他就告诉我,他家今年养了一只山羊,有小牛那么大,叫我去骑山羊。当时我家邻居家就有一只山羊,他家小孩常骑着玩,我也想有那样一只山羊。我就同意到他家去了。到时已是晚上九、十点钟,黑灯瞎火的,人们都已睡觉。我立即就要去看羊,却得知羊就在当天下午已被杀掉。我大闹起来,非要他们赔羊。姨父就哄我,说明天烧羊肉给我吃。我听了更是又生气,又伤心,要他马上送我回家,不在他家过年了。姨父就将家里过年的好吃的东西全拿了出来,又说明天带我去捉鱼、捉野鸡,还说他明天就做肉圆给我吃。我才不再闹。
姨父家门前,是一条灌溉渠,渠水在他家不远的地方拐弯,流进田里,夏天水涨的时候,渠里、田里,有很多鱼虾螃蟹。屋后是很大的一片树林,树林里有各种鸟,还有野鸡、野兔和獾。但我去时是冬天,渠水很浅,看不见有鱼虾,树林里也显得很萧疏、荒凉。
第二天姨父做肉圆,叫我在旁边看着,一边不停地说他家的肉圆怎样地好吃。我见他将萝卜、大头菜掺在里面,就叫他不要放这些东西,不好吃。他说:“你没有吃过吧?好吃呢。”我非常失望,这里的肉圆都没有家里的好吃,又闹着要回家。姨父就向我保证,一会儿肉圆做出来,第一个就给我吃,如果不好吃,就送我回家。我吃了肉圆后,果然味道不错,就不再闹。
姨父家经济不好,他每月工资40多元,4个小孩,一家6口。但他为人大方,倒是我的三姨有点小气。他每次来我家,都要带很多东西。1975年,我已工作,在商业部门,他请我给他买一块上海手表。未料他买表的200块钱放在我家箱子里,被邻居撬开箱子偷去了。我到公安局报了案,公安局也来过两次,但不了了之。我很气恼,姨父反倒劝我说:“丢了就算了。等以后有钱再买吧。”那可是他5个月的工资啊,要积攒多少日子。我要赔他钱,他说什么也不要,说:“要不是我请你买手表,也不会有这样的事。”
后来,姨父生病了,经常头昏,浑身乏力,农场医院也查不清是什么病,有时说他贫血,有时说他胃溃疡,有是说他是神经官能症。……领导照顾他是“老军工”,让他看灌溉渠和树林子,倒也很清闲,每天捉鱼,捉鸟。他又要我到他家去,带我去抓螃蟹,说晚上抓螃蟹,点一盏马灯,下面放一个桶,在旁边守着,螃蟹就自己爬过来,掉在桶里。这很让我神往,但一直未能再到他家去。他的病也一天重似一天。1990年,我爱人请她的一个在我市一院血液科当医生的同学给他检查,结果诊断为骨髓癌。以后他和姨母,就不断地往来于淮海农场与我市医院之间,每次来都要带很多东西送给医生,让我看了非常心酸。他的病也终于一天重似一天,直至不能行动,连站立都困难,就不能再到我家来了。1992年秋天病危,我去农场医院看他,他睡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对我说:“我叫他们准备晚饭了,你要吃啊。”那顿晚饭准备了很多菜,但我吃不下去,他已经几天不进食了,只靠输液维持生命。但他突然病情又好转起来。姨妈给他请了一个算命先生,说到春天暖和的时候,他的病就好了。家里人听了都很高兴。但到了来年4月,他的病又急剧恶化,终于不治。他离世时,我因工作未能去。我母亲很是怪我,说:“你小时候,三姨父待你那么好,他最后你也不来看他。”此事让我抱恨至今。
三姨父是个豁达、乐观的人,喜爱说话,总是咪咪带笑,露出两颗金牙,不住嘴地说――我父亲叫他“贫气鸟”,就是像鸟一样不停鸣叫的意思。我结婚时,他来我家,夜里住在厨房,中了煤气,可把我吓坏了。救醒后,一睁开眼,就又“呱呱”说起来。在我心中,他似乎是不可能得那种不治之症的,不料竟早早离世,还不到退休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