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由懵懂无知转向成熟理智应该得益于黄老师的一番话。
刚上初三,头一节课,时任班主任黄老师就对着还在嘻哈大笑的我们说出这么一番话:“请同学们冷静地想一下,一年之后,你们将会在什么地方,是得意洋洋地走向新的学校,还是收拾衣囊灰溜溜地回家了?再往后,你们是坐在豪华的办公室里潇洒,还是在田间地头挑粪水?”
我们顿时鸦雀无声,遥想家中破落的瓦房,还有烈日炎炎下弯腰插秧的一家几口,再想想宿舍里那刚从家里带来的,准备要吃上一个星期的一玻璃罐萝卜干……有点不寒而栗。
对,为了能“坐在豪华的办公室里潇洒”,我们要努力了!
我们比初一、初二年级时成熟冷静了许多,上课认真得多了,认真听,认真记,认真做作业;又千方百计地从各种渠道搜罗来很多的书籍资料,拼命地看,拼命写。
王、黄、朱、符和我,这几个都是好朋友,从初一到初三年级都没有分开过,同一个班,同一间宿舍。朱一直以来都是学生中的佼佼者,我们都挺崇拜他,在他的带领下,我们也都挺努力地去学习。每天早上我们都比其他同学早到教室,而晚上又比其他同学走得慢,还没开灯或已经熄灯了,我们就点上我们自备的煤油灯,就着那昏黄的灯光,小声读着一个又一个英语单词或一道又一道练习的去做。
上课时,有听不懂的地方,我们总爱问朱,朱不懂的时候,朱又领着我们跑去问老师。
……
趁着周末,几个农村小子,卷着裤腿,蹬着自行车,奔了六十多公里的路程,逛了一圈县城。
这是他们平生第一次走出他们的那个小镇。在县城,他们才知道什么叫繁华热闹,他们眼馋于各类琳琅满目的商品,最后却只能掏出那仅有的几毛钱喝了一杯凉糖水和吃上一个包子。
来时得意,意气风发;回时,也蛮有诗情画意。暮色降临,没有别的车子,没有其他行人,就我们这几个好朋友,一行人,慢慢地蹬着车子,欣赏着上天赐予的美景。抬头望,广袤而深邃的夜空中挂着那半遮面似乎羞涩的皎洁的月芽。银辉慢慢撒下,给山岭稻田披上了一层银色。凝目向前望,一条撒满银色的公路弯曲着延伸向远方。月光下,河水泛起粼粼银光,随着那潺潺流水闪烁着,微觉有些晃目。蛙鸣阵阵,和着那些小精灵的高歌,仿佛一场田园音乐会。
一路上,你呤我唱,时而诵着“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时而唱着“让世界充满爱”,时而大吼大叫……
还记起,薄雾霭霭的凌晨,我们总爱沿着公路跑上个六七公里;还记起,就是在寒冬腊月,我们也总是扑通扑通地跳到一百多米宽的河里去,游上三四个来回;还记起,周六的夜晚,我们在海拔800多米的五皇岭顶围着篝火,纵情歌唱,畅谈理想壮志……
那时,没有人以“危险”、“安全”等等这些词语来“威胁”过我们,反而,师生共戏,其乐融融。
……
学习在进行着,生活也在进行着,一位打工回来的同学却突然打破了我们固有的平静。
从他的口中,我们知道了“广东”,知道了“公司”,也知道了“打工仔”。看着他从头到脚那时髦的装扮,眼见他掏出的那一大沓钱,听他吹嘘外面的花花世界和老板们的阔气。
我们心动了,特别是那些成绩不是很好的同学更是蠢蠢欲动。我们大呼:我们也要去打工,我们也要当老板!
班主任觉察到苗头不对,一句“人生能有几回搏”很快就使我们恢复了往日的雄心壮志。
还不是去打工的时候,那就安心复习吧。
吃过晚饭,同学们大都早早就到了教室,一群人在教室里复习的复习,聊天的聊天。我、小王、小朱这几个好朋友也在随便地聊着该报什么志愿好,前桌的一位女同学突然回过头问我报考什么。我说,我不想去打工,也不想考中师蹲在山角落里当一辈子的孩子王,我要读高中,我要读大学,读北京大学,读清华大学!没想到,她嗤地一笑,“没有自知之明!”
“你……”说得我哑口无言。
“不是,不是”她觉察到了我的气愤,胡乱找个借口,“还读什么大学,北京那乱哄哄的,电视上看到那些大学生都不上课了,都出来游行了!”
我口硬了一句:“他们不读,我读,我相信乱不了多久,好好的书不读,闹什么闹,国家乱了,对自已有什么好处!”
……
毕业酒会上,师生共庆,同学们大多平生第一次喝酒,都醉了,唱着“明天会更好”,我们相约来年见……
分手后,我们走向了各个不同的地方,有的回家耕田,有的去打工,有的读中专中师,有的读高中奔大学去了。刚开初,我们还时不时地写上一两封的信。但慢慢地,因种种的原因,也再懒得动笔了,时隔不久,也就断了音讯。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吟诵毛泽东的这首《沁园春·长沙》,不由感慨万分,二十年过去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们应该都圆了他们的梦了吧,无论是在政坛商界叱咤风云,抑或是家中默默无闻地日出而耕日落而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