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诗人说过:“当过兵的人,就永远也忘不了生命里那段当兵的历史和岁月。”而在我心里,最难忘的是军营中那棵棵松柏,以及那里面所蕴含的一个个动人的故事。
1983年冬,我穿上了绿色的军装,来到了空军雷达兵驻黔某部。紧张艰苦单调的部队生活,并不像入伍前我心里畅想的那样美好,那么充满诗意。我开始彷徨后悔: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熬完?在极度迷茫之际,连长及时找到我,向我讲解人生的价值和奉献的含义,让我尽快振作起来,树立远大的奋斗目标。最后,他深有感触地对我说:“几年的时间很短,很快,一幌就过去,请珍惜这段特殊的岁月吧。”
后来,我从云南边境参战回来到了遵义连队后,我在连长的启迪下开始好好工作,刻苦学习,个人素质和军事技术不断提高,在团以上军事技术大比武中连续多次获得了第一名。积极地完成了上级交给的空情保障导航任务,在多次战机训练和国家元首乘专机飞临遵义上空时,空情保障做到了准确,及时,迅速。保证了安全飞行,受到了上级领导的表扬和嘉奖。我先后入了团,并在全团同期入伍的战士中第一个加入了党组织。当一架架银灰色雄鹰从机场展翅凌空、在天际自由自在地飞翔时,当一辆辆漂亮的“空中客车”愉快地飞向蓝天而又安全平稳地降落时,我常常感到由衷地自豪和骄傲。
工作之余,我们除了读书学习外,还在连长的领导下开展农副业生产。记得连长在一次大会上说;“这是一片具有光荣历史和浸染着烈士鲜血的圣地,同时也是一片希望的土地。我们在完成战备任务的同时,要植树造林,努力改善这里的生态环境,为建设绿色遵义贡献一份力量。”连队用卡车去林场购来了一车车幼小的松柏苗和小棕榈,一支整齐威武的劳动大军爬上了山坡。手破了包包再干,病倒了,吃点药再爬起来,军队那种勇挑重担吃苦耐劳的优良作风,在劳动中时时体现出来。经过紧张艰苦的劳动,一株株松柏和棕榈,像一个个小小的忠诚卫士,整齐有序地固守在大山深处。劳动锻炼了自己的意志,磨炼了自己的性格,陶冶了情操,为军营营造了一份绿色和庄重。
我们定期浇水修剪。山,不再是光秃秃的荒山,渐渐变得秀丽起来。当早晨一缕缕雾蔼笼罩过后,东方飞奔出紫红的朝霞时,山便显现出一派生机和希望;当夜幕降临,月光流泻山峦时,墨绿青葱的松柏和棕榈,像一个个清洁的天使,净化着大山,固守着阵地。满山遍野的松柏、棕榈,与矗立在山巅的营房、雷达,构成一幅伟岸、绣美、壮观的天然图画。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光明荏苒,时光飞逝,几年的时间很快过去,转眼间到了退伍阶段。面对养育自己的军营和朝夕相处的战友,我的内心感到了撕裂的疼痛。在离队前的那天傍晚,连队在餐厅为我们准备了十分丰盛的晚餐。但谁也没有动,只有泪在流。连长劝了好多次,战士们就是不动碗筷和酒杯。后来他亲自给退伍的战士端起酒杯,神情沉重地说:“这是你们在连队的最后一次晚餐了,喝一杯吧!喝下这杯酒,趁天不黑,再去看看我们的雷达阵地和营房,看看你们亲手栽下的松柏和棕榈。”我的泪忍不住从眼角滚出来,并且哭出了声,连长也流泪了,餐厅里充满了一片哭泣声。
这晚,大家都没有睡,都感到自己好像遇到了一次人生重大挫折和一种难以弥补的失误一样痛苦。借着朦胧的月光,我走近山前,沿阵地台阶拾级而上,去与松柏、棕榈诀别。生长在山石之间的松柏和棕榈,几乎与我同高。我站在松柏和棕榈中间,抚摸着它,片片清新葱翠的叶子,亲吻着我的脸庞,散发出质朴的馨香,好像在诉说着往日的相处和别离的忧伤,我仿佛已听到它那痛苦颤栗的心音。连长不知何时悄悄地来到我的身后,他没有惊动我,直到我发现他时,他才轻轻地对我说:“多呆一会吧,这样的机会不多了。你走我没有什么礼物送你,请你带上这颗小松树,这是我昨天托人从林场精选的一株。带上它,就会想起连队,想起朝夕相处的战友。”听完连长的话,我泪眼朦胧了……
第二天早上临别时,连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回乡后好好干,想连队的时候可随时来,记住别忘了常来信。”在上卡车的一霎那,一种别离的苦痛与留恋之情,在我心中猛然而生,留队的和退伍的战友簇拥在卡车车厢下面,哭抱成一团。为了赶火车,连长几次制止,都未见效果,最后他也被感染了进去,不能自拨。此时,没有妒忌、仇恨和任何隔阂,只有真情、友谊和悲伤。这是一种什么感情?这是一种伟大、崇高、纯真的人间真情;这是一种文明威武之师中赤裸裸兄弟般的骨肉之情。这是一种友谊的灵魂。这种友谊和感情是世上少有的,它不会生长在别的国度,只能诞生在华夏民族的土壤里。此刻,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和朦胧……阵地、营房、山峦、松柏、战友与我依依惜别。
部队生活,在人生的长河中,只不过是短暂的一瞬,但这几年生活,锻炼了我的意志,熔铸了我的性格,使我明白了人生的价值和生命延续的真正意义。这段生命中最辉煌的岁月,一直影响着我,激励着我,鼓舞着我,鞭策着我。直到现在,我身上仍保留着那种军人的作风和豪迈的气质,那段生活,为我回乡后参加工作,打下了牢固坚实的基础。我突然觉得那段生活太快太短暂太珍贵了,我后悔当初不应该复员,应再干上几年甚至一辈子,过足当兵瘾。在一次去省里开会的路上,我问同行的一位68年入伍的老兵,对那段部队生活有何感受时,他激动而神情庄重地说:“我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再回我的连队去看看,那是我的第二故乡,是我人生的初恋。我上过学,也在外地工作过,但这些生活在我心里,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军旅岁月相比。我永远忘不了那段美好的岁月!我自豪,我当过兵;我骄傲,生命里有段当兵的岁月;我告诉大家,不当兵,会后悔一辈子。”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帘湿润了,他把我当成了最好的知己,与我继续探讨部队生活的一切感受。此时我感到,在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军队,军人与军人之间,不管是不是同期入伍的,更不管是不是同在一个部队,只要你穿过这身军装,就是战友。战友之情便会油然而生!
我在无数次梦中,常常穿上军装,梦游那曾经生活战斗过的地方。与战友们一起工作、学习、训练,抚摸朝夕相伴的松柏和棕榈。一次次在梦中醒来后,想起战友,想起阵地上的松柏和棕榈,想起那段军旅岁月,久久难以入睡,流泪和难过。我渴望、日夜渴望,希望能再回到那种环境里去,去看看战友和那些松柏棕榈。那棵棵松柏和棕榈,青绿青绿的,耸立在山石间,美化着那片神奇的土地,点缀着祖国的大好河山。青翠的松柏和棕榈,它是希望和力量的象征。尤其是在寒冷的北方,在万籁俱寂,一片枯黄冰冻的冬季,使我更加亲近它,想念它,渴望见到满眼绿色。复员回乡已经二十个年头了,我想那棵棵松柏和棕榈,一定变得更加高大和威武了吧,那山也变得更加秀丽神奇了吧?!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现在农村里条件好了,家家户户都在养花赏花。而我的庭院里却与众不同,只有连长送我的那株松柏,我几乎天天都能见到它。看到它,自然会联想起过去的那段军旅岁月,想起我的战友。尽管按当地农村风俗家里不宜栽此树,但我还是果断地把它栽上了并保留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