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是一个学生,而且有着足够多的钱来支持我的旅行,我会不会抛下一切,就这样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结果我想了很久,最终却还是坚定地说了“No”。
其实并不是我不想去看看这个世界,也非我没有足够的勇气来一场足以回味一生的探险,从我小的时候起我的日记本上就一直写着这样一句话:“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我早已记不清这是哪一本书上哪一个文青说出的话,我只知道我第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便就这样深深的爱上了这句话,也就是从看到这句话的那一刻起,我的内心深处便埋下了一颗向往着外面广阔世界的愿望。而这个愿望陪伴了我整整一个青春。
我生在一个小小的贫穷的乡村里,鱼塘与渔网是我儿时的记忆。妈妈每天都会带着我一起一个又一个乡村寻找鱼塘下网。乡村的夜很静,那个时候我还能看见星星(直到我求学来到哈尔滨之后才发现看见星星真是一种幸福),坟地的草丛中蟋蟀在斗着歌曲,妈妈穿着胶衣在水里摩摸索着下网。
妈妈不允许我打开手电筒,农村也并不像沈从文的边城上描写的那么民风淳朴,偷网的夜贼(我起的名字)的神出鬼没让我们这些以打鱼捉虾为生的农民不得不像贼一样在黑暗中摸索着生活。爸爸本是不愿意让我陪着妈妈的,但那个时候早已明白何谓死亡的我总是担心妈妈在下下网的时候一不小心跌倒在水里,然后就再也起不来了,就像我的爷爷一样。
我至今还记得某一个放学回晚了的夜晚,大雨倾盆。妈妈却说这是下网的最好时候,因为哪怕是再勤快的夜贼也不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出没,然后她很久都没有回来。我冒着大雨跑到邻村平时妈妈下网的地方一个挨一个呼喊,当我最终在一个水塘边看到了浑身湿漉漉的却仍旧还在下着网的妈妈的时候,我生平第一次对我妈发火:“妈,还下什么下,想死吗?”九岁的我第一次对她说出这样的话语。她也呆了,让我先回去。然而被怒火奴役的我却倔强的站在水塘边上狠狠的盯着她。
那天的雨很大,老天爷像是发怒了一样把自己的一年的洗脸水都喷了下来,妈妈带的伞还没有打开,便被风吹的弯了过去。我就这样紧紧的抓住妈妈的手,顶着豆粒一样的雨点步步蹒跚的走了回去。
那一天爸爸第一次骂了妈妈,我躲在奶奶的房间里偷偷的看着摔了手里饭碗的指着妈妈的鼻子怒骂不止的爸爸,一直在想,如果我不去找妈妈的话,妈妈会不会就不会挨骂了呢。
后来妈妈便再也没有去下网了,而家里面的日子也过得更加艰难。当过年家里来客人,我看着爸爸偷偷的去邻居家借来300块钱给第一次到家里来的孩子发压岁钱的时候,我第一次不明白自己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滋味。
然后我长大了,成绩优秀,考入了县里面的重点中学重点班,在竞争中被打击的自信心全无,然后高考发挥失误考入了北国的一所211院校,离理想中的大明湖差了十万八千里,然后就这样走到现在。
每一次的失败我都会找一个理由来安慰自己,每一次失败我都会拿出日记本用那写在上面的这一句话来安慰自己,“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至少我还有着一个去看看这个世界的梦想不是吗?
但是最终我还是划去了这一句话。
爸爸第一次学会使用企鹅号的时候,他给我发了第一条消息,他说,家里面人很好,让我在学校里面照顾好自己,好好学习。
我没有回复他,所以他不知道我那一天第一次失眠了。我看着手机频幕上那简短的话,却没有任何勇气去点开回复的界面。
上大学的两年来,手机QQ消息低于99+的日子几乎屈指可数,熬夜和朋友聊天的前例也不是没有,可是没有任何一句话有着这样的魔力,让我连点开回复界面的勇气都没有。
那一夜我想了很多,妈妈从水塘里起来和我一起冒着雨回家的时候那眼神里的感动与痛苦,爸爸从邻居家借钱回来的时候那附在眼眶里的若隐若现的晶莹......
多年来,我一直以为男人是不会流泪的,然而事实证明我又一次错了。
那一夜我掏出了自己的日记本,划掉了自己所有关于什么毕业后就努力地赚钱然后一个人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的梦想的话,然后在上面写上了四个字---“毕业,回家。”
我最终告别了我从儿时便一直坚持至今的梦想,却不是永别。
我在结束学业终于回到家里的那一刻,对着在门口正等着我归来的父母微微一笑:
“爸爸,妈妈,和我一起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