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三个人。
山河,晓晓,书真。
画面开始昏黄了。。。。。。
这是如此快活和谐融洽的三个女人。没有多少共同东西,却并不妨碍惺惺相惜。
书真是那种很随性的女人,只要喜欢,她会任意顶一顶帽子,哪怕同事看了别扭,学生看了不舒服,她觉得穿破了的牛仔裤无所谓,自己不小心把刘海剪得太短也无所谓。晓晓是那种很精致的女人,她每天都把自己收拾地干净利落,衣服要展要平要净,搭配要和谐,眼影要与衣服的色调一致,嘴唇轮廓要勾勒分明。而我是那种简单的女人,穿什么戴什么力求简单,力求不引人注目,只要静静坐下来给我空间就行。
所以早上到了办公室。书真会坐在办公桌前,先对着众人涂点遮盖霜,有时涂了一半,有人和她说话,她就停下来搭茬,说完了接着涂,有时自言自语:“我这脸,斑太多,不涂点自己都看着生气。”晓晓则站在穿衣镜前无比欣赏地看着自己的脸蛋,有时她会说:“我这红脸蛋长得恰到好处,正好在颧骨处,省得我涂胭脂。” 有时她会笑着对我说:“山河,你的脸蛋单看挺白,和我一比就差远了吧?”我便笑笑,书真则故意把脸蛋凑到镜子里,和晓晓比比,多幸福的三个人啊!我脸色发黄,腰圆胸平腿粗,和她们俩走在一起,就像株大榕树。我,真地很享受这种单纯的时光,简单地走在一起,坐在一起,却充满了幸福与满足。
书真是那种什么人都能处来的典型好人。她不为难任何人,言语温和,措辞讲究分寸,有人搭话必定热情应和,有人埋怨必定傻笑,有人批判必定闭口不言。晓晓是那种耿直爽快,棱角分明的人,简单没有心计,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有人给她点好一辈子都记着。而我是那种善良却不善与人相处的人,不会迎合不会奉承,更不善开玩笑,一丝不苟地活着。我们的世界是如此简单,美好,谈话也好、玩笑也好、打闹也好,都笼罩着一种幸福,一种彼此之间的欣赏与信任,或许书真的疏放善良、晓晓的玲珑直爽、我的简单敦厚就是一个完整的女人的世界。
书真说,如果失去我们,她的生活就失去了一半色彩;晓晓说,我们是她嫁到这个地方最大的收获。所以那天当我和书真说要去北京,晓晓一下就哭了,她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好像我们一下子远离了她一样,心里很难受,书真笑了,我沉默了。
回到现在吧!
我们真地分开了,一个在学校教书,一个在县里写文章,一个在家里带孩子。真地离开了彼此生活就失去了光彩吗?真地没有了对方就难过地无法倾诉了吗?
所有的生活照旧,只是偶尔很孤独,很怀念。
其实距离算得了什么,让我永远不想触及的是那天发生的事。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天气。。。。。。
校长让我们画水彩画装扮教室和宿舍,混乱的办公室堆满了油彩,桌子上散乱地平铺着一张又一张没有干透的画,于刚刚可以容身的地方坐着我们四个女人。
书真和华姐不知从哪儿引出的话题,谈起了农村时兴的买卖婚姻。书真很有感悟地说:“买女人,卖女人,这就是婚姻。”
晓晓其时正在画梅花,她很不屑地说:“你说得这叫什么话?什么买女人,卖女人,女人是商品吗?”
然后她们俩就这个问题争论起来。
华姐走了。
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们俩不会就此恼了吧?可随即就拂走了这一念头,不过是一场没有涉及到任何一方切身利益的争辩而已,没有恼的必要吧?再说了,彼此那么好,不应该经不起这样轻的考验吧?我的脑袋被蚂蚁踢了?
于是,在她们白热化的争辩中我走了。
路上想起了吉娣和列文关于争辩的那段话。其实争辩到最后,连争辩者都忘却了辩的初衷,所以必然的结果是谁都无法说服谁,只不过是发泄了一通而已。
我摇了摇头。
下午,坐在办公室。我和晓晓仍在画画。接着书真进来了,一声不响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把书摊在腿间,打开手机,开彻音量,反复播放阿桑的《寂寞在唱歌》,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强烈地沉默着、尴尬着、悲伤着。
气氛是如此凝重。
我的心忽然有种向下沉的感觉。如果平时,书真会对我们说:“我来了。”如果平时,看着我们的画,她会胡乱点评一番。如果平时,书真至少会对坐在她对面的我笑一笑,可今天没有,她是那么孤独地低着头,卷发狂乱地披洒在摊开的书上,遮住了她的脸。
我想说些轻松的话,却俏皮不起了,因为我是如此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份凝重,并迅速地把它化为了自己的情绪,心里很难受,想哭,想逃,这是预感还是事实?难道我们真地因为一场争论推远了彼此?
又一个早上,书真进了办公室。梳妆时,晓晓走到她身边问:“你今天第几节课,我们调一调吧,我想上县。”
“一三节,调吧!”书真一边上妆一边说。
我静静地坐着,细细地瞅着她们,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期待。其实平时我们之间说话不也是这么简单?为什么我会期待着其他动作呢?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到底我们改变了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去问她们有什么事。
晓晓说:“山河,我这个人是有点激进,可对她我真地尽力去维护这段友谊了,你不觉得她对我爱理不理吗?我很受伤的。其实我知道没什么,可是变了,即使日后我们还说话,还玩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那种无拘无束的状态了。”
书真说:“山河,我也很难过,很伤心,不就是一场争论吗?至于吗?可我就是感觉到了她对我的冷淡,我很敏感的。我们不是不能说话,不是不能相处,但你要清楚,一切都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一直都不肯接受,也不肯面对,为什么我们都那么清醒,那么难受,却又那么没有办法地让友情改变了呢?一次小小的争论真地能够彻底摧毁苦心经营了三年的感情?
记得一次在晓晓家做客,她一边给洋洋缝内裤,一边说:“这是书真给的,她给甜甜买小了,就送给了我们洋洋。在处长地我最大的收获就是交了你和书真两个朋友。”
记得一次,我办公桌上放了两头蒜,放学时晓晓拿在手里说:“书真给的,昨天买韭菜分给了我一半,今天买了蒜,又给我拿了两头。”她的脸上有着很幸福的笑。
记得一次大礼拜,晓晓买了两根发夹,非要书真挑一根作为礼物,书真很高兴地反复摆弄后,挑了紫色的一根,戴在头上很惬意。
记得晓晓买了一打袜子,进办公室二话没说甩给书真半打。
记得书真说:“这个星期去晓晓家吃鱼了,那个茄汁鲤鱼真好吃,见我爱吃,晓晓都没舍得动筷子,我一个人把整条鱼全吃了,你说我能吃不能吃?”
闭了眼,我能想到很多这样的事。三年啊,累积下多少美好的回忆,一下子就全没了。再没有了我要的那种氛围,那种感觉,那种和谐。那么一场毫不涉及个人利益的辩论,那么几句即兴即席的话就很微妙地推远了曾经亲密无间的朋友,就断送了几年累积下来的感情。真地是因为友谊太轻吗?
2015年3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