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走长路邀你去看迟暮的日落,霜叶已经红极,北风又渐渐地冷透。
我说时间真有锋利的凿枘,把世界雕了又雕,深挖浅凿,却总不满意。你笑
我悲悯。笑容像斜辉样的簇簇落于我眼底,一晃一晃,美丽而漠然。
往上走,再往上走;我们沿着落叶的天阶,宛如要去向世界尽头。你问:
“倘如你我正为赴死而去,是否还如此义无反顾,随兴自如?”怎么回答?答
案的遥远想来须用一生时间为前奏方可谒见。那一天如你还记得这问题,我漫
长的回答可能已随我拖入棺梈;答案在泥土里能更深的融进风景。届时我再托
风景,以两片叶子由萌芽到坠落的方式,以一缕雾深偎谷地等候阳光来蒸熔的
方式,以满天熊熊的霜烫伤大地的方式,回答你。多么随兴自如,又是这样义
无反顾。
我问风:何以如此薄情的走过,叫水皱了面容,草木枯了芳华?
风说:我只是生性温柔而已,本不为谁;只是多情的她们不想将情轻作戏,
却错将戏重成了情。我确信无情不成戏,当宿命注定我不能为谁永远驻足,便
只好在路过某一个怀抱时向她倾覆我刻骨的柔情,以此谨记一场场深情的戏。
我问远山:皓雪的探访分明只为短促的栖息,何苦你在刹那白头,顷刻为
她倾尽了你毕生的风华?
远山说:我并不为雪的仓促而身心负重,我更倾注于她的消逝,一半深入
长空去成就别人的云,另一半却成了我的血液,纵使有一天她会流失彻底,却
暖了我来年的春泥,醒了我沉眠的青春。
我问自己:可不可以不像风那样宿命,山那样明悟?可不可以假装没有成
长一直地任性与执意,为一个人轻负所有年华,柔情在何处枯竭生命便在何处
止水?
无解的问句或只能丢给时间来沉埋。来日信一半的宿命,任一半的性执一
半的意,夹裹着几丝明悟;还将去爱,还要去珍惜。若你也不离,来日我快乐一
这是你我怎样的一世?苍崖不懂,海水不懂;它们默自忍受着岁月的凿枘,
苍老得只剩下苍老。当我们的苍老犹如这北风日盛一日,那一天你若还存有一些
记忆,如你还记得那个问题,如果我也记得,想来已无须言语的答辩,或者我已
不能言语。世界的尽头我一定坦然,只要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