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的主要流派》是一本由[波兰] 莱泽克·科拉科夫斯基著作,黑龙江大学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270.00,页数:2015-12-15,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马克思主义的主要流派》精选点评:
●整理的还是不错的,东欧新马派普遍赞同布哈林
●正在啃英文版。。。
●为20世纪70年代前的马克思主义的发展描绘了一幅最具体的画卷(好厚啊),涉及到第二国际、新康德主义等学界谈论较少的主题;列宁斯大林毛泽东的评论非常真实(这也是导致绝版的原因吧);直接骂法兰克福学派是对马克思主义的解体,马尔库塞是极权主义,分析辛辣得很。第一卷对马克思关键思想的澄明非常有深度,不时回归到观念论语境中探讨。“自然”、“实践”等概念解释的很清楚,也点出了马克思理论中的研究热点和含混之处(前期哲学和资本论的连续性、历史唯物主义的模糊、亚细亚生产方式、马克思价值论的缺陷);系统分析马恩差异,驳自然辩证法的浮浅性。论述中常常隐含马克思与基督教的对比,不过不是很专题化。最后把马克思的哲学归结为三个源流:浪漫主义、普罗米修斯情结和启蒙科学理性决定论,手笔很大。启发很大,现在也不过时,常翻常新
●今天刚刚从马院借来的书,不过我只看了第三卷里面的一小部分。应当说,读起来的感觉和以往读过的马主义的书感觉很不一样,真的是让人耳目一新,也许是我根本没看过这方面书的缘故。书里面时间和事件方面有一些错误,但作者无疑是在用实事求是的态度进行写作,他对现实问题的关注和体察无疑展现了一位知识分子的良心所在。
●柯拉柯夫斯基的成名作,是了解马克思主义脉络的入门作品。写得很好,最好的是第一卷,第一卷中最好的是第一部分,把辩证法和马克思的渊源给讲清楚了。
●此书本来想找个时间系统看一遍 目前看来暂时不可能了 估计断断续续几个月之内能看完吧
●减两星给恶俗翻译者。
●由于把法兰克福骂得太惨了(还特设一章骂马尔库塞是极权主义)……所以我不得不怀疑本书的可信度Orz
●吃饭砸锅式译著
●印象最深刻的是毛主义的分析…… 怎么说,人家根本就没有认真对待这个毛主义……
《马克思主义的主要流派》读后感(一):译得不错 巴枯宁与毛的比较
译的不错,行文很流畅,这么枯燥的理论书,能译成这样。对照英文版在阅读。
读了第一卷 巴枯宁一段,很多观点和毛的观点很相像,尤其对知识分子的态度和对大学教育的看法,毛简直是忠实实践者。不知毛有没有看过巴枯宁的著作,毛曾表示年轻时是无政府主义者
《马克思主义的主要流派》读后感(二):打破神话,探寻真相
我们生活在一个从小受所谓马克思主义教育的环境里,而它在学校也是必修课。随着社会发展与进步,随着我们观念意识的觉醒,我们越发想要了解马克思主义——这个主宰我们社会和命运的信仰。只有深入了解他的本来面目,我们才能知道,我们信奉的马克思主义,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哲学观念;才能知道,我们的信仰是否正确,为了我们将来人人能够幸福生活的那个共产主义社会是否能实现。《马克思主义主要流派兴起、发展与崩解》的作者,波兰学者科拉科夫斯基在经历过波兰社会的种种激变后,为所有马克思主义的相关者奉上了这部花费十年时间的巨著。
这本书一共三卷:第一卷是《奠基者》,第二卷和第三卷分别为《黄金时期》和《解体》。作者切身经历过波兰的社会主义时期,然后逃离控制出走西方。作者遭受的变故和我们国家的历史有着共通之处。在西方,他用十年的时间重新审视、思考这个改变了世界进程的哲学,并力图用笔墨重新还原马克思主义的本来面目以及它产生的历史背景和条件。尽管人们经常引用马克思在《莱茵报》时期的一段话来对照眼下这种舆论环境:“你们赞美大自然令人赏心悦目的千姿百态和无穷无尽的丰富宝藏,你们并不要求玫瑰花散发出和紫罗兰一样的芳香,但你们为什么却要求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精神只能有一种形式存在呢?”这使想要跳出马克思立场来研究他的著作的这本书,在一个奉行马克思主义的国家遇到了障碍;今天同样在另一个类似的国家遭受同样的待遇——无法出版。
在马克思所处的时代,无产阶级被压迫到了极限。马克思看到这种情况,他怀着崇高的理想要解放无产阶级,不受压迫和剥削,人人都可以享有天赋平权,乃至达到理想的共产主义。马克思的热烈情怀能走多远,多久能实现,马克思从没有预见。马克思主义不是凭空出现的,他受到很多哲学家的影响,尤其是黑格尔、康德、费希特等人。“马克思把历史划分成三个阶段:他信仰精神与物质未来的最后综合,这些的确不是新东西;在法国哲学文献中是很常见的。然而,他用黑格尔哲学的语言,配合黑格尔哲学论争的背景,表达了理智和社会实践的未来同一(不仅是协调)的见解,因此在马克思的前史中还是起了基本作用。马克思的末世论就是由这颗种子生长出来的。大家最经常引用的马克思的名言:‘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揭示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不过是充数什科夫斯基的思想”。(p79)书中详细介绍了和马克思主义起源有关的哲学派别和内容,也让人们看到马克思是如何建立与完善他的哲学思想体系的。如同他的理论,马克思不是唯物主义者,不是一个不可辩驳、分析、甚至批评的神祇。
作者在书中澄清了很多《资本论》中的观点,因为这些观点往往被人错误地断言。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社会是劳动异化;人和他的劳动是分离的。劳动异化使无产阶级成为非人性化的人;而私有制更使其进入恶性循环。因此,马克思要着力推翻资本主义社会体系,建立一个全新的社会:一个人与人之间对立的根源已被废除的社会,各人的生活社会意义直接可见、但个性并不因此削弱,化为千篇一律而失去特色。这要求集体利益和个人利益能够完全一致,而且能消除私人的利己主义动机,以发扬与整体的绝对共同感。他认为这样的社会不但是可以想象的,而且从历史上来说已是近在眼前。无产阶级要充分发挥革命觉悟,暴力革命打破资本主义,建立无产阶级自己的社会。“超越异化”是共产主义的另一个名称。“马克思从没有下结论说工人可以稳坐不动等待收获历史的赠品——最后胜利。相反的,由经济斗争准备下的政治觉悟是胜利不可缺少的条件。‘经济规律’本书足以保证有可能胜利,但是政治主动性在历史过程中作为一种自主的因素,有它的地位。在无产阶级的阶级觉悟中,历史必然性和行动自由一致,人的意志与‘客观的’事态发展的对立不再存在,乌托邦思想和宿命论的两难局面解决了。个人阶级,只有工人阶级享有特别有利条件。”(p273)这就是这颗星球上社会主义的起始。马克思主义的理想,更多的是一种先知式的主张,不是历史的必然结果。资本金的一切财产公有化、地富反坏右的一切财产充公,马克思从来没有主张过这样的革命。“把有钱人的财富一次性分配给穷人,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也不会造成任何真正变革。”(p299)同样,恩格斯虽然强调工人运动的和平手段,但不能把阶级合作和阶级斗争消灭的想法说错是恩格斯的东西。
马克思写下大量的哲学和社会经济学著作。《共产党宣言》是马克思主义的基石,全面理解它就可以了解马克思主义的精髓。《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则是对劳动异化的新讲法;它是马克思经济学说最全面的论述。《资本论》最新颖的有两点:1. 工人出卖劳动力;2. 交换价值与使用价值的对立中,表现的劳动的二重性。这也是我们了解马克思主义的一条捷径。
作者总结马克思的观点后写道:剥削要看是不是存在有效制度,让工人能参与他们的劳动产品的决定,因此是一个政治自由和代议制的问题。从这点来看,目前的社会主义不是消灭剥削的实例,而是极度剥削的实例,因为这些社会取消了所有制法律权利,也就是破坏了使社会对自己的劳动产品有控制权的制度。对比之下,在资本主义社会,至少说在比较先进的资本主义社会,有这种制度,就可能靠征收累进税、部分控制投资和价格、福利制度、扩大社会消费基金等来限制剥削,尽管生产资料私有制继续存在,剥削没有消灭。(p300)这是作者从理论到实践得出的结论,也是我们当今最应该仔细思考的地方。这也是与我长久以来的一个想法的共识。
《马克思主义的主要流派》读后感(三):留个印记
多讲讲马克思的故事
17 岁的马克思离开特里尔时,壮志凌云,要为人类的幸福牺牲一切, 到波恩后却租下公寓,加入波恩大学诗歌协会。他留起了胡子,卷曲的黑发虽然很长,也不加梳理。
卡尔是全家第一个上大学的,1835年10月15日,他从特里尔坐船离开时,整个家族的人清晨四点就来到河边,为他送行。作为家中长子,一家人的未来都落在卡尔身上:他要给予母亲和5个姐妹精神和物质上的帮助,将来还要把亨利希·马克思的遗产发扬光大。此外,他将是家里第一个脱离犹太传统桎梏的男性,父亲相信,不论是法律、文学还是政治领域,都有大把机会在等着他。卡尔刚到波恩不久,满怀自豪的父亲便写信给他说:“我希望你能成为出生在你这么好的条件下可能成为的人。你可能会实现我的最美好的愿望,你也可能会摧毁它”。
马克思并未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他正融入新的生活。到法学系报到之后,他第一学年选了 10 门课程,但很显然,他更沉醉于哲学和文学, 他还发现了自己的诗歌天赋。父亲担心他社交生活过多,也不希望他完全钻到学术的牛角尖里去,因此,父亲提醒他说:“一个体弱多病的学者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他还非常直白地说,欣赏不了马克思的诗:“你的诗,无论就它的真正含义,还是就它的意图来说,我都不理解。”
亨利希有时被儿子丝毫不加控制的自负搞得手足无措。他实在无法理解卡尔怎么会同时有那么多想法——既想当律师,又想当剧作家、诗人、甚至戏剧评论家。他和罕丽达恳请儿子缓一缓,想想自己的健康, 想想自己和父母的声名,想想家里的经济状况。
1836 年春,父母决定让他离开波恩,去更受人尊敬、也更严格的柏林大学。在马克思1836年8月22日离开时,波恩大学在给他的介绍信中说他学习刻苦、学业优秀。
对于马克思的乖张举动,燕妮·冯·威斯特华伦肯定从好友索菲娅·马克思那儿了解得很及时。每次父亲给弟弟写信,索菲娅都要在信末附笔说几句,期盼听到弟弟的下一个华丽篇章。与特里尔的生活相比,马克思的经历显然更为精彩。所以,就算他花了不少钱,就算家里本不富裕, 也只能如此了——通过别人来欣赏外面的世界,总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卡尔回到特里尔时,离家虽然不过 10 个月,却有了很大变化。他已经 18 岁了,身体更健壮,也更善于思考了,他的身上有了更多外面世界的气息。燕妮的变化也很大。她已经 22 岁,正是最为貌美的年龄。这两个原本因为两家人的交往和共同学习而相熟无比的年轻人,再次见面时却羞涩起来。燕妮后来在写给马克思的一封信中提到了他们的这次见面:“啊,我的心上人,你第一次这样看了我一眼,然后急忙把目光移开,然后又看了我一眼,而我也是这样,最后,我们的目光相遇了,我们长久而深情地相互注视着,再也没有力量把目光移开。”
卡尔是在 8 月回到特里尔的,10 月出发去柏林前,他和燕妮私定了终身。他们告诉了马克思家,由于担心威斯特华伦家反对,便没有告诉他们,毕竟两个人的年龄差别很大,卡尔没有钱,前途未卜。还有一个不言自明的阻力,便是当时的社会契约。普鲁士社会等级制度极为僵化,上流社会间的通婚没有问题,但没有哪个父母愿意女儿下嫁到贵族阶层之外,另外还有宗教信仰方面的原因。数年后,当有人说他因为生为犹太人而婚姻受阻时,卡尔表现的非常愤怒。但终其一生,马克思不管是在朋友还是敌人眼里,都是犹太人,他父亲虽然改变了宗教信仰,但没能改变特里尔人的这一看法。(在莱茵省,连天主教徒与新教徒之间的结合都难逃争议。)同样改变过宗教信仰的亨利希·海涅称,皈依基督教是“通往欧洲文化的通行证”,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会被接受。
得到马克思家的默许后(亨利希·马克思说自己感觉就像身处浪漫小说当中),卡尔和燕妮决定在找到办法让燕妮的父母接受前暂时保密,两个人也不直接书信往来。激情的马克思踏上了前往柏林的旅途,他决心勤奋学习,找到工作,尽快独立,做一个合格的丈夫。燕妮则开始等待。她决定非马克思不嫁,世俗的阻力只会让她觉得爱情更加甜美。
当然,如果马克思能够出色地完成大学学业,展现出光明的前景, 肯定有助于说服父母接受两人的结合。马克思肯定也深知这一点。但每当他深感应该履行作为丈夫的责任时,总有让他分心的事情出现。他的一生都是如此,总是有更多的书需要读,更多的数据需要消化,更多的语言需要学习。而在柏林,他找到了让他分心一生的东西。
第一学期,马克思陷入了一位作家所说的“孤独天才的疯狂” 模式。当时,柏林居民多达 30 万,是继维也纳之后德意志联邦的第二大城市;柏林大学学生多达 2000 人,比波恩大学多了将近 3 倍;同时,柏林大学是当时欧洲最出色的大学之一,强调个体学习和原创性研究。因此,马克思已经完全沉浸于学术文化当中,加上对燕妮的渴求,马克思的变化很大。父亲气急之下说他:“杂乱无章,漫无头绪地踯躅于各个知识领域,在昏暗的油灯下胡思乱想,虽不在啤酒杯中消磨放纵,却蓬头乱发穿着学者的睡衣放荡不羁;离群索居、不拘礼节。亨利希想让儿子整洁一点儿,在担负责任的同时,注意应该具有的风度。但这时的卡尔,已经无法听进父亲的建议。
有些传记作家认为,马克思对父亲的冷漠不可原谅,说他肯定觉得自己有更值得的事情要做,才没有回去参加父亲的葬礼。但这是一个误解。卡尔刚刚离开特里尔,没有回去参加葬礼,是因为他根本赶不及, 而且他毕竟已经道过别了。虽然没有描述马克思这一时期失去父亲后的痛苦的信件留存下来,但他的痛苦肯定异常深重。马克思一生都在胸兜里放着父亲的一张银版照片,在他 45 年后去世时,恩格斯把这张已经破损不堪的照片和马克思葬在了一起。
亨利希死后,马克思作为天资聪颖、却又任性的长子,家里再也没有人要求他不要沉迷于危险的哲学,要专心成为一个受社会尊敬的人。但一个新的、更加关键的声音出现了,它来自威斯特华伦家,但不是要求,而是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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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主义的主要流派》读后感(四):叶攀 | 《马克思主义的主要流派》:探索自身命运,对抗虚无主义
波兰学者科拉科夫斯基(Leszek Kolakowski)的著作《马克思主义的主要流派》中译本的出版,无疑是我国学术、出版界的盛事。虽然我国学者合著的《20世纪的新马克思主义》一书在二十一世纪初就已初步介绍了这本著作,但中文全译却迟至去年年底方才与我国读者见面。当然,这仍然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科拉科夫斯基1927年出生在波兰的拉多姆(Radom),年轻时就加入了波兰共产党,在纳粹占领波兰时期从事地下活动。二战后,他作为波兰统一工人党的理论家而知名,并积极参与了波兰党组织的一系列批判其他思潮的活动(他在本书中对此表示了忏悔)。1950年代初期,科拉科夫斯基逐渐和波兰党的正统拉开距离,参与了当时东欧的改革思潮。1968年,科拉科夫斯基和波兰统一工人党最终分道扬镳,随后移居西方,在多所大学内担任教职,做研究工作。1976年至1978年,《马克思主义的主要流派》在西方出版,给科拉科夫斯基带来了国际性声誉。除此之外,他的哲学著述,尤其是宗教哲学方面的著述也很多,而且在文学领域也颇有建树,《关于来洛尼亚王国的十三个童话故事》(Tales from Kingdom of Lailonia and The Key to Heaven)就是他写的一本和《1984》主题类似的短篇故事集。
在《马克思主义的主要流派》中,科拉科夫斯基探讨了马克思主义在思想和政治上的起源,并且讨论了截至1970年代初世界各地主要的马克思主义流派。除了列宁、托洛茨基和苏联的马克思主义者,以及中国人比较熟知的德国社会民主党、卢森堡、法兰克福学派、卢卡奇、葛兰西、科尔施、布洛赫等,也包括了克齐维茨基、勃若佐夫斯基、拉布里奥拉等中国人不那么熟悉的马克思主义者。不过,本书并没有覆盖世界上所有的“马克思主义的主要流派”,例如,书中完全没有涉及日本的马克思主义者。美国《每月评论》的斯威齐(Paul Sweezy)、巴兰(Paul Baran)等,英国的马克思主义历史学家小组成员,如佩里·安德森、希尔(Christopher Hill)、E. P. 汤普森等,以及拉丁美洲的马克思主义诸流派,统统付之阙如。总之,欧洲大陆地区之外的所有马克思主义思潮或运动都没有进入本书作者的视野,马克思之后(或者说第二国际之后)的整个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书中也难觅踪影。在这个意义上,书名似乎应该加上“欧洲”这个限定语。
欧洲大陆范围之内,本书还遗漏了几位比较著名的马克思主义者,如托洛茨基传记《先知三部曲》的作者多伊彻(Isaac Deutscher)、荷兰的潘涅库克(Anton Pannekoek,他的姓名只在本书第二、三卷里提到几次)以及The Making of Marx"s Capital的作者罗斯道尔斯基(Roman Rosdolsky)等。由于截至1970年代为止,1980年代之后一些新的马克思主义流派,如“分析的马克思主义”以及“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等也都没有论及。这些都是本书的缺憾。
本书共分三卷。第一卷讨论的是马克思主义的形成和理论体系;第二卷讨论的是十九世纪末期的马克思主义,截至列宁主义的兴起和俄国革命;第三卷则是讨论一战之后直到1970年代的马克思主义诸流派。笔者以为,在这三卷中,学术意义和价值最高的是第一卷。在第一卷中,科拉科夫斯基探讨了马克思思想的演变、青年黑格尔派的状况、辩证法的起源、马克思之前社会主义运动的状况等等。由于本书写作的时候,“异化”这个概念在席卷欧美的学生运动中十分热门,科拉科夫斯基也专门讨论了这个概念。在本卷的末尾,科拉科夫斯基总结了他认为的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母题”:(哲学意义上的)浪漫主义;普罗米修斯式的解放性人文主义(当然,是集体性的);启蒙主义的理性主义。但是在笔者看来,科拉科夫斯基在讨论这三个“母题”的时候没有充分讨论这三个“母题”之间的相互关系。例如,科拉科夫斯基自己也承认,启蒙运动的理性主义和浪漫主义是相互冲突的,他还承认,马克思并没有接受全部浪漫主义思潮。那么,马克思主义中的浪漫主义这个“母题”的影响究竟大到什么程度?这个“母题”和另两个“母题”是如何协调起来的?科拉科夫斯基并没有给出很好的阐释。
在第二卷里,科拉科夫斯基探讨了十九世纪后期马克思主义在欧洲各国的状况,一直到十月革命为止,重点关注德国和苏俄这两个马克思主义政治的重镇。他首先讨论了德国马克思主义的三股主要力量:考茨基的“正统派”、卢森堡的革命左翼和伯恩施坦的修正主义。但是在笔者看来,科拉科夫斯基对这些问题的探讨仍然很不完整。他讨论的主要标准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学术或哲学,而是政治——在这个意义上,笔者以为本书的第一卷和第二、三卷之间是“断裂”的。虽然他也指出了考茨基的“理论正统派”在政治上不一定是正统,但是科拉科夫斯基却没有讨论考茨基和伯恩施坦的这种路数在政治上导致的后果。例如,大家都知道,一战之前,第二国际分别于1907年和1912年在斯图加特和巴塞尔通过了两个反对帝国主义战争的决议。很明显,考茨基和伯恩施坦都没有遵守、执行这两个决议。一战之后,虽然德国社会民主党以卢森堡和李卜克内西的生命乃至整个德国革命为代价和德国资产阶级达成了妥协,压制了德国(和当时的俄国一样)风起云涌的工人委员会运动,参加了立宪会议和魏玛的政治活动,但是,德国资产阶级乃至保守派并没有因此放过德国社会民主党。在魏玛共和国成立后不久,马上就是卡普政变以及希特勒的啤酒馆政变,熬过了几次危机和超级通货膨胀之后,好不容易暂且稳定下来的魏玛共和国中,资产阶级和保守派仍然磨刀霍霍。例如德国保守派的德国国家人民党(DNVP)就一直以推翻魏玛共和国为目标,并最终找到了希特勒这个盟友;德国的右翼知识分子也发动了所谓“保守主义革命”,德国资产阶级对社会民主党的改良也是采用各种手段进行对抗(关于这段时间的历史,见Hermann Beck, The Fateful Alliance;Jeffrey Herf,Reactionary Modernism; Benjamin Lapp,Revolution from the Right)。最后,在世界经济危机中,社会民主党和自由派组成的“魏玛联盟”在大批成员(多为自由主义者)转向纳粹的过程中分崩离析,魏玛共和国也在我们都知道的希特勒上台中进入了历史。
不仅德国如此,奥地利也经历了大致相同的过程:“黑色维也纳”在奥地利社会民主党的睡梦中不断发展,并最终消灭了“红色维也纳”。二战后社会民主党的状况并未发生重大改变。在科拉科夫斯基写作本书的时候,战后的福利国家也遇到了重大危机,新自由主义已经在智利进入政治实践。科拉科夫斯基在讨论苏联模式以及更广泛的马克思主义流派的时候特别突出了政治问题和政治标准,但是在讨论社会民主党的时候则完全回避了上述问题,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双重标准。接下来,在讨论了奥地利马克思主义之后,科拉科夫斯基用了本卷三分之一的篇幅,亦即六个专门章节讨论俄国马克思主义的问题。虽然科拉科夫斯基花费了大量篇幅讨论普列汉诺夫、波格丹诺夫和列宁的哲学思想,但是他的重点还是政治,亦即以俄国十月革命为巅峰的整个俄国社会主义运动和工人运动。在讨论十月革命的时候,科拉科夫斯基也和很多西方学者一样,忽略了这个时期俄国工人的自发运动,特别是自发占领工厂等运动。总的来说,科拉科夫斯基似乎还是更擅长理论探讨,而不是政治评论。
在本书第三卷中,科拉科夫斯基则讨论了十月革命之后的马克思主义诸流派。在笔者看来,就事实而言,科拉科夫斯基对斯大林之后的苏联东欧马克思主义,以及其他一些国家的马克思主义的描述是大体准确的。但是,科拉科夫斯基在评价苏联的时候过于机械了,过于“决定论”了。这也影响到了科拉科夫斯基对托洛茨基的评价。不过,本卷的重点则是一般所说的“西方马克思主义”,亦即卢卡奇等人的观点。笔者以为,科拉科夫斯基在讨论卢卡奇的时候,遗漏了他的晚年著作《民主化的过程》。这样一来,科拉科夫斯基对卢卡奇观点的结论,亦即“绝对的教条主义”,恐怕要做相当程度的修改。而且,科拉科夫斯基对整个西方马克思主义的评价在笔者看来都有斯大林模式的浓厚阴影,亦即他总是想方设法地从中找到斯大林模式的蛛丝马迹,这无疑也影响了科拉科夫斯基所做评价的价值和意义。事实上,虽然科拉科夫斯基对霍克海默和阿多诺批评得很激烈,但是他自己对十月革命乃至整个马克思主义奉行的正是他对阿多诺哲学的分析结论:总体否定,而且正因为其总体性,没有内容。
科拉科夫斯基在本书中总结了他认为的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母题”,那么笔者也可以总结一下科拉科夫斯基这本书的“母题”。在笔者看来,这本书的“母题”与其说是对马克思主义的研究,不如说是对苏联模式“回溯”,亦即以苏联模式为起点,从后往前进行“回溯”,以苏联模式为标准进行取舍和判断,寻找历史上苏联模式的一切可能的蛛丝马迹和“影响因子”,追求绝对“纯洁”(就像东欧自由主义反对派日后追求社会乃至历史的“纯洁”那样)。这种做法我们似曾相识,科拉科夫斯基自己在作为波兰党的理论家的时候针对其他思潮采取的大概就是同类手法,他在本书里,特别是本书的第二卷和第三卷里只是掉转了方向。科拉科夫斯基的波兰同胞,前述托洛茨基传记的作者多伊彻曾经总结过“前共产党员意识”。就像英国诗人华兹华斯对雅各宾派幻灭之后,转而强烈支持英国对本国的雅各宾派采取镇压措施一样,对苏联模式幻灭了的“前共产党员”在表达“忏悔”的同时,通常也成了资本主义的强烈拥趸。而且,正因为这些“前共产党员”必须证明自己转变的正当性,他们通常支持的甚至不是改良主义,而是最“纯粹”的资本主义——在目前来说就是新自由主义(在政治上这通常表现为“没有社会的政治”或者说“去社会的政治”),并且比一般的右翼更加强烈地否定,特别是从道德上否定对资本主义的任何“侵犯”。另外,科拉科夫斯基在本书中对马克思主义整体所做的结论也难以得到历史事实的支持。例如,1968年起全球爆发了大规模学生运动,科拉科夫斯基在本书中只是讨论“新左派”的时候一笔带过,但是,这场运动在科拉科夫斯基写作本书之前已经深入发展成工人运动,并且对福利国家造成了相当程度的冲击。换言之,在科拉科夫斯基写作这本书的时候,和他的结论相反,马克思主义仍然激励着尤其是西方的解放性社会运动。科拉科夫斯基对这个问题的忽视无疑将损害他的结论的可靠性。
科拉科夫斯基的描述并不仅仅存在事实问题,在本书出版之前的1973年,智利已经发生了政变,新自由主义随着皮诺切特政权的种种强制措施进入政治实践。在本书出版之后不久,随着撒切尔和里根的上台,新自由主义在欧美也陆续全面铺开。工人运动曾经取得的一些成果随之丧失殆尽,西方乃至世界各地的社会分化又在不断加剧、恶化,社会民主党一以贯之地作为资本主义的马前卒活动,苏联各加盟国家和中东欧各国也没有真正地转到他们想要转的“轨”上去,而是走向了寡头政治乃至更糟糕的极右翼政治,种族主义等也卷土重来。虽然自由主义者常常以所谓“人类的不完善”为某一特定社会经济制度辩护,但是他们始终无法解释,为什么这种“不完善”总是让一些人获益而让越来越多的人“受损”——这种“不完善性”实际上成了现实不平等与其他种种的挡箭牌。而且,强调“不完善性”,并进而否定现实中“希望”的可能性之后,不仅非理性主义获得了温床(参见卢卡奇《理性的毁灭》),被启蒙运动赶跑了的宗教又被请了回来。事实上,科拉科夫斯基自己就有这个方面的倾向,在另一本著作《宗教》里,他就探讨了上帝的存在,认为为了保证事物的真实性,一个不会犯错的主体必须存在。不过,就算我们不谈中世纪,对近代史比较熟悉的人都知道,宗教政治远不像一些人想象的那样美好。例如,二十世纪上半叶的欧洲天主教运动就和纳粹(以及奥地利的舒士尼格-多尔弗斯等政权)关系暧昧。二十世纪末期以来宗教原教旨主义的“复兴”所造成的后果,也与科拉科夫斯基及其同道的设想正好相反。
虽然书名叫做“马克思主义的主要流派”,科拉科夫斯基讨论的也不都是马克思主义者,比如法国的索列尔(Georges Sorel)一般不被认为是马克思主义者,而是无政府工团主义者,作者也承认这一点。在我看来,作者讨论索列尔并不是为了讨论马克思主义的流派,而是为了指出虚无主义的问题。虚无主义的特点是只提出否定而不进行任何“肯定”,不提出有效的替代性方案(无论是思潮还是制度)。回到本文开头,科拉科夫斯基所总结的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母题”,其实就代表着人类不再匍匐在神的脚下,探索自身命运,对抗虚无主义。只要人们仍然深受社会结构带来的痛苦,仍然无力主宰自己的命运,人们的探索就不会停止,解放性的运动就不会停止,历史也就不会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