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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花乘坐出租车回到城里那个高品位的生活空间。
打开房门,闪光的地板、洁白地墙壁、漂亮的酒柜、多彩的吊灯和款式新潮的空调、彩电、电脑,把宽敞的大厅装扮得金壁辉煌。
艾花穿过大厅,走进卧室,大床上方对称挂着两幅名人字画,一幅写着“言之所以为言者,信也;言而不信,何以为言?”另一幅写着“人有厚德,无问小节;人有大举,无訾小故。”
艾花到盥洗室洗了脸,梳了头,化了妆,回到卧室,躺倒在大床上,想再一清理一下自己的思路。“我得先为程大哥做点什么?他为爸爸立碑的心愿没能实现,我何不抓紧时间,刻块石牌呢?”艾花想着,想着,竟合上眼,睡上觉了。
一阵铃响,艾花醒来,她断定准是信息灵通的爸爸逮她来了。的确,进来的正是爸爸,一个年过七十的老人,星业责任公司董事长艾万成。
没等艾花上前解释,艾万成吹胡子、瞪眼睛地开始问罪:“艾花呀,你四十了吧,还以为自己小,任性,离家出走,撂挑子!你是公司的总经理!你的责任感难道叫狗吃了吗?如果你这么胡闹下去的话,那我就叫你哥哥从国外回来,或者公开招聘总经理!
艾花并没有象远足前那样气急败坏,而是一反常态地平和,说:“老爸!您关心我、惦记我,我懂!可我真的不是孩子了,‘四十不惑’了。再说,我们的社会已经转型到知识经济、市场经济的时代,也是体现人们的自我个性化的时代。老爸,我回来了,就是要跟您和妈妈好好谈谈,家和万事兴嘛。但现在不行,女儿有件事儿要办。”
“艾花呀”,艾万成抓住女儿的手,父女俩坐到沙发上。艾万成近乎哀求的说:“爸爸老了,蜡头不高了,经不起折腾了。爸爸也有不顺心的事儿,总得找人谈谈吧,找赵本山?找宋丹丹?找倪萍?找赵忠祥?人家能认识我吗?找你哥哥,他在国外,找你妈妈,她呀,两天没抓到你的身影就住进医院了。当然得找你谈!”
“爸,真的要谈谈?”艾花语气生硬的问:“是一个上级对一个下级?是一个父亲对一个女儿?”
“嗯?”艾万成毕竟是个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老军人、老干部、老企业家,从女儿一连串的发问中,听出了弦外之音,感到父女之间已出现了隔阂和裂痕,他紧紧盯着女儿的眼睛,发现了女儿那狡黠而睿智的目光,便带着疑惑的口吻反问:“你一定有了自己的‘小九九’?”
“No,No!”艾花站起身来,双手在父亲的面前一会儿比量一个好大好大的框儿,一会儿比量一个好大好大的圆儿,说:“是好好大好大的一盘棋!是好大好大的一块蛋糕耶!简言之,我要创建一个果业公司!”
“噢?”艾万成不由得大吃一惊,他弄不明白女儿为什么要创建一个果业公司,而他十分清楚的是,女儿所感兴趣的东西,尽管算不上是高科技产品,却也是包含许多新技术的产品,应当说女儿的想法是建立现代化农业,抓住实现农村产业结构调整的重要机遇。人类社会已经进入全球化的经济发展时代,女儿要以东北、以辽南的特色果业参预竟争。他思考着、盘算着,一直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见爸爸发愣,眉头紧锁的样子,艾花害怕了,忙说:“老爸,老爸,你怎么了?您说话呀,可别吓我?”
“我没事儿,没事儿,”艾万成把女儿揽到了怀里,抚摸着艾花那柔柔顺顺的头发和俏俏丽丽的脸蛋,说:“艾花呀,说你是爸爸、妈妈的一朵花,说你是爸爸、妈妈的一颗珠,都对,爱护有加,怕花旱了,怕花病了,怕珠摔了,怕珠化了,一句话,就是怕。看来我女儿长大了,我所有的顾虑都是不必要的负担。”
艾花仰起脸来,说:“爸,女儿的确有一件事要办,越快越好。事办利索了,再谈,不吵架,行吗?”
“爸能知道你要办什么事吗?”
“女儿什么事瞒过您?我远足遇到个朋友,他的父亲参加过志愿军,可退伍转业扣在粮食部门工作,被一个既是同事又是同乡的人污陷了,被判了刑,现已证明,他是冤枉的。”艾花掏出了那块血写证明材料的白布来,递给了艾万成。
老人认真地看那布上的血字,突然惊呼起来:“程广辉!程广辉!家住河西的程广东辉!臭小子,我总算逮住你了!”
“爸,您认识他?”
“岂止认识。在朝鲜前线,我们营坚守一块高地,敌人的飞机扫射、敌人的大炮轰炸药、敌人的队伍冲击,都给顶住了。一天下午,敌人的一辆坦克冲了上来,我亲眼所见,一个战士爬上了那辆坦克,掀起盖子,扔进一捆手榴弹。‘轰,轰’两声巨响,炸毁了那辆坦克。那个战士就是程广辉,他受了重伤,被送往后方医院。从此再没有见到他。我至今还珍藏着他的立功奖章。”
“是的,他的儿子也说父亲是个英雄战士。粉碎‘四人帮’后,程广辉的儿女替他申诉,那时没有人管,1977年秋上吊死了。”
“什么?死了?嘿!美国佬的坦克都不怕,还怕什么?这个臭小子!”艾万成痛惜得起码跺脚儿,说:“怎么能出这种事呢?”
“我所见到的程广辉的儿子,已经下岗,又因为替父报仇,胁迫曾做伪证的那人写了这块血布,但为实现不回家乡的承诺而流落山乡。老爸,我要在程广辉的坟前立块纪念碑,这 也是他儿子的愿望。
“应该!我来题词:‘炸毁敌坦克的志愿军好战士程广辉千古’。”
七天后。那天天气晴朗,春风扑面。
艾花、艾万成和老伴儿及星业公司员工佩戴洁白的绢花、分乘三辆轿车、一辆面包车、一辆载着石碑、砖、水泥及祭品的132型货车,向程立沐的家乡驰去。当车队越过辽河大桥后,到了程立沐所说的桥边不远的村口,艾花找到了开诊所的程立淋。
程立淋没有哥哥高,但也很精明,弄清艾花一行的来历后,就向艾万成夫妇及所有前来为自己父亲立碑的人磕了头,表示谢意后,带领车队,沿着辽河西岸土路,到达河西一片树林里安葬着程广辉和他的妻子的坟地。
在艾花、程立淋的指挥下,星业公司的员工们井然有序地取土填坟,安放石碑。
艾花的妈妈摆放祭品,而艾万成却坐在程广辉的坟前,捧着那枚金光闪闪的奖章,喃喃自语,落泪不止。
“老爸,揭碑的仪式,您是主角,还得讲几句呢。”
“女儿,那是老营长致悼词!”
艾万成把程立淋叫到面前,说:“孩子,你要记住,你的父亲是一个炸毁美国佬坦克的英雄,今天,我把属于你父亲的奖章交给了你,你是英雄的儿子!保卫国家、建设国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程立沐恭恭敬敬地接过奖章,说:“老营长,我向您保证:我要做一个不愧为英雄儿子的人!”
一切安排就序后,揭碑仪式开始。在惊天动地的鞭炮声中,老营长艾万成揭下石碑上的红布,一块崭新的承载着一个战士的历史与公正的石碑,稳稳地竖立在辽西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