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子云蜷缩在被窝里,虽然夏天还未过完,但子云盖一床被子还是觉得冷。

  “小云,怎么还不起床,待会儿上学要迟到了。”子云姑姑摆好了碗筷朝子云走过来。

  “我好冷,好难受”子云觉得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冷?”子云姑姑忙用手摸子云的额头。

  “怎么又烧了?这个老叶头,怎么连个发烧都看不好了!走,我带你找他去。”

  子云穿好衣服,极不情愿地被姑姑拉着走向那个充满药草味的小屋。

  离小屋越近子云就越害怕,不是害怕打针,是害怕老叶头给自己把脉。子云昨天偷偷吃了一个宗远给她的苹果,一不小心,子云把苹果籽吞进了肚子里。宗远告诉她,苹果籽会再子云肚子里长出一棵苹果树,更要命的是,子云还会生出小苹果来!子云害怕老叶头给自己把出喜脉。

  “呦!常客呀,是不是准备在我这里常驻啊!”老中医望着子云,眼睛眯成了两弯月牙。

  “你个老叶头,还好意思说!连我们这个小小的发烧都看不好。我看你这个‘叶神医’的称号还是不叫了吧!”

  “呵呵…老喽,不中用了。来,把手给我。”

  “这次能不能不把脉?”子云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老叶头

  “不把脉人家怎么知道你身体的状况?又不是打针,你怕什么?”子云姑姑说着,斜倚在木门上的身体像弹簧一样直立起来。子云突然觉得自己求错了人,应该用那个眼神看着姑姑的。

  子云只得战战兢兢地把手递给老叶头。

  “没什么大碍,吃点儿药就行了。”老叶头摸着胡子说。

  “吃药,吃药,吃了那么多怎么不叫好呢?是你不灵了?还是你的药不灵了?”子云姑姑双手交叉放于胸前。

  “不是我的药不灵,是小云的病啊,不容易好。”老叶头说完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掠过子云心虚的眼睛。

  “那你就给她打一针吧,打针好得快些。”

  子云打过针被姑姑送到了学校。坐在教室里,子云渐渐觉得不冷了,而且头也不疼了,自己好像是搁浅的鱼,又重新回到了大海。

  “左手锣,右手鼓,手拿着锣鼓来唱歌,别的歌儿我也不会唱,单会唱…”子云放学回来看姑姑黑着脸,就立即不唱了。

  “我说你的病怎么老不见好,原来你根本就没吃完药!”子云姑姑说着就把子云藏在枕头里的药片倒了出来,药片在桌子上竟然堆成了一座小山!

  子云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手心直冒冷汗。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爸爸怕把病传染给你,才把你托付给我,你要是老病着,怎么能让他放心得下?”子云姑姑说着竟然流出泪来。

  子云用手擦干姑姑脸上的泪水,认真地说:“我以后再也不藏药了,我把它们全部吃完,让我的病快快好了,不让爸爸担心。”

  子云姑姑把子云搂在怀里,一滴温暖的液体滴进子云指缝里,晶莹剔透。

  “汪汪,汪,呜…汪汪汪…”子云正在写作业,听到几声蹩脚的狗叫。她知道这是宗远在叫她。子云见姑姑正在洗碗,就偷偷溜了出去。

  宗远是一个虎头虎脑,爱笑的男孩,只要看见他的笑,子云便觉得世界都是美好的。

  因为是邻居,所以子云每天都回见到他。奇怪的是,子云每次见它的时候,他都抱着一个瓷娃娃,而且,好像总是在自言自语。有一次,子云从他身旁经过,看见他正蹲在一个小水坑前,对着树枝说话“下次你可要小心了,再掉进水里,我要是没看见可就救不了你了!”

  “你在跟谁说话呢?”子云轻轻走到他身旁蹲了下来。

  “蚂蚁呀!”宗远用胖乎乎的小手指着树枝上湿漉漉的蚂蚁。

  “你心真好!”子云甜甜地笑着。你怎么老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啊?

  “他们都不愿意和我玩,我就和我的瓷娃娃玩儿。”宗远说着举着一个白色的瓷器在子云面前摇了摇。宗远还告诉子云那个瓷娃娃是他妈妈在他六岁的时候送给他的。

  “哦,那以后咱俩一块儿玩吧!”

  “真的?”宗远眼睛里闪过兴奋的电流。

  “嗯,”子云很认真地点点头。但后来子云姑姑把子云叫了回去。还再三强调以后不要和宗远玩。因为宗远的父母都得艾滋病死了,说不定宗远也有。子云终于知道别的小孩看到宗远像看到瘟神一样的原因了。

  子云见过一些艾滋病患者,他们都面无血色,而且瘦得像根木柴。宗远的脸红扑扑的,而且还虎头虎脑的。所以子云确信宗远没有艾滋病。子云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们那么怕艾滋病?在子云看来,艾滋病和感冒没什么差别,甚至还没有感冒可怕,因为感冒有时打一个喷嚏都有可能被传染,而艾滋病只是通过血液传播,(子云当时以为艾滋病只通过血液传播)只要两个人的血不混在一起没事儿。最大的不同就是感冒的周期短,而艾滋病的周期长。所以子云总是偷偷和宗远玩,于是,狗叫成了宗远叫子云出去玩的暗号。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宗远带着神秘而又自豪的眼神拉着子云跑到了村后的池塘边。

  在距池塘十多米的地方有一个小水坑,水坑里的水清澈透明。里面还有两条红色的鱼,;大小,形状各异的鹅卵石;水草柔柔地躺在水里,风从四周吹来,水草扭动着婀娜的身姿,宛如刚出浴的美人在整理长长的秀发。

  “好美啊!我以后可不可以经常来这里?”子云问。

  “好啊,但是你不可以告诉别人”

  “嗯,我保证!”

  “你给小鱼吃什么呀?”

  “草籽啊,你看这四周全是草,我只要每天给它们换水就行了。”

  “那冬天呢?冬天草都死了,而且水也会结冰的。”

  “那我就把它带回家养,我要保护它们,直到它们长大。”宗远信誓旦旦地说。

  “那我和你一块保护它们。”

  晚上,子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梦到自己经常去乘凉的那棵大树突然倒了,树上的鸟儿呼啦啦全飞走了。一颗鸟蛋从树上掉了下来,蛋壳破了,一只没长羽毛的小鸟从蛋壳里探出头来,子云还没看到小鸟完全破壳而出就被姑姑叫醒了。子云一看时间连饭都没顾上吃就匆匆向学校跑去。跑到校门口才发现自己忘了戴红领巾,这就意味着自己无法进学校。正在子云急的满头大汗的时候,高瑶走过来,她给子云使了个眼色,子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跑到墙的拐角处,只听那边咳嗽了一声,红领巾像飘带一样落在子云脸上。

  子云终于进了学校,高瑶已经在那边等她了。

  “太谢谢你了,瑶瑶”

  “没事啦,要是我没戴,你也会帮我的。”

  “呵呵…”子云笑着把红领巾递给了高瑶,但在高瑶接红领巾的那一刻,子云又看到了高瑶手上的淤青。

  “呀!瑶瑶,你手怎么了?你妈妈又打你了吗?”

  高瑶忙把手缩了回去,“没有,这是我自己不小心碰的。”高瑶的眼神变得躲躲闪闪的。

  子云见过高瑶的妈妈,那是一个疯子般的女人。头发整天乱糟糟的,子云觉得就是母鸡在上面下蛋都会觉得难受。她的目光呆滞,经常对着桌子上的一个瓮盒发呆,而且有时会疯一般地拉着高瑶往死里打。有一次子云在高瑶家写作业,高瑶的妈妈突然跑过来,拽着高瑶的头发使劲地掐她。幸好高瑶的头发短,不然准会被拽下来好多,子云想这大概是高瑶从不留长发的原因吧。子云当时吓呆了,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停止了。还好高瑶爸爸及时拉开了高瑶妈妈。从那以后,子云很少在高瑶家玩。因为子云害怕哪天高瑶妈妈会像打高瑶一样打自己。子云不明白高瑶妈妈为什么会成那样,更不明白人世间的亲情会变得如此恐怖。

  春天到来的时候,子云天天盼着回家。她想念院子里满地的梧桐花,更想念父亲。她上次见父亲时,院子里满是阳光,他突然问子云长大后想干什么,子云不假思索地说是医生,因为那样她就能把爸爸的病治好了。子云爸爸轻轻抚摸着子云的头说:“好,那你答应爸爸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牢记自己的理想。”子云长长地眨了一下眼睛,之后就躺在父亲金黄色的怀抱里睡着了。

  子云在上学的路上被小石块儿绊倒了几次,坐在教室里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上英语课的时候,子云恍惚中看到了爸爸,他微笑着,却离子云越来越远。直到子云姑姑把子云带回家时,子云才明白:爸爸已经走了。那时,子云对死亡的理解只是两个人再也不能相见了。想到这几,子云的泪像院子里飘飘洒洒的梧桐花,落在她脸上,手上,衣服上…

  葬礼过后,子云穿着戴着白布的鞋子回到了学校。

  “咦?前面那个人怎么穿了一双戴白布的鞋啊?”

  “嗯,不过我听说只有死了父母的人才会穿那种鞋子的”

  听到后面的议论,子云飞快地跑回家去,仿佛所有看到自己鞋子的人都知道她死了父亲一样。从那以后,子云每天在学校最怕的就是做广播体操,每一个动作似乎都能暴露子云的“秘密”,她跑到最后面,但鞋子还是像怪物一样吸引别人的目光。

  父亲走后不久,子云觉得姑姑有些变了。每次做饭前她不再问自己想吃什么;睡觉前不会再为她掖被子;不再为她洗衣服。起初子云以为姑姑是觉得自己长大了,一些事可以自己做了。直到姑姑每次都让自己做饭,把她厚厚的衣服扔给自己洗的时候,她才知道,姑姑不是以前的姑姑了。她想妈妈,更想爸爸,她在厕所里唱《鲁冰花》,但唱着唱着竟然呜咽起来,她觉得自己好委屈,好无奈,好伤心。她跑到村后的池塘,宗远的小鱼在欢快地游着,子云的眼泪滴进水里,模糊了鱼儿和星星…

  “一会儿你熬点儿米汤,再把中午的饭热一下。”子云姑姑说完就两手插进兜里串门去了。

  刚下过雨,柴火有点湿,子云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火升起。饭做好的时候,子云已被烟熏成了泪人。子云急忙用冷水洗了洗脸,等自己眼睛不红了才去叫姑姑吃饭。

  子云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姑姑和别人正在谈论高瑶的妈妈。

  “今天高老三家的小妮又叫得跟杀猪一样,我看那个疯婆娘迟早会把她女儿给打死。”

  “唉,当年那小妮要不说那句‘我妈在床底下嘞’抓计划生育的那帮人也不会把她妈拉去把孩子给做了,都九个月了,还是个男孩。多可惜啊。要是那个男孩活到现在,高家该多幸福啊,高老三的老婆也不会疯了。”

  子云终于明白了一切。宗远的遭遇让她觉得心寒,高瑶的际遇让她觉得心疼。原来每个人都有伤,只是受伤的地方不同,伤口的大小不一罢了。

  夏天来临的时候,子云被姑姑带回了家,说是让她见见自己的新爸爸。子云不想要新爸爸,也不会管任何人叫爸爸,因为在子云心里,只住着一个爸爸。

  子云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她觉得爸爸就在她身边。只是自己看不到他。子云姑姑和妈妈突然吵了起来,从头到尾好像每句话都有一个“钱”字。但最后她们在某方面达成了一致,那就是把让子云回家上学。

  子云同宗远告别的时候,她才知道,宗远的鱼死了,雨水把鱼冲出小水坑,鱼死的时候嘴巴张得大大的,眼里似乎含着泪。当子云将自己要走的消息告诉他的时候,宗远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把子云手上咬了两排深深的牙印。

  子云推着自行车在风中艰难前行。她回过头望着,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走过的路好长,而前面的路,好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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