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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记忆:奶奶是被骗来的,却凭一己之力改...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爷爷奶奶,愿他们在天堂一切安好——

奶奶记得很清楚,那是腊月的第一天,也是她过门后的第二天。爷爷去挑水了,她一个人在家边做家务边想心事。虽然爷爷不像媒人说的那么高大壮实,但看起来还算老实本分;房子也不像介绍人说得宽敞明亮,但好歹独门独院,而且,没有公婆和兄弟姐妹。奶奶知道,最后一条是娘同意这门亲事最重要的原因,那个年代,媳妇都是公婆手里的面团,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奶奶的娘家算是大户人家,可后来家道中落,钱没了,架子和规矩却还在。娘就是受够了被公婆百般刁难的痛苦,也受够了妯娌之间的猜忌挑拨,才做主将她嫁到这几十里外的山村。

“你爹死得早,咱这些年孤儿寡母受尽了人家欺负。娘不愿你再受这个苦了,他那边没有父母和兄弟姐妹,虽说孤单了点,但你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过日子,不会受闲气。”奶奶想起了临嫁前娘的嘱咐。虽然现在家里看着不大像样,她还是有信心能把日子过好的。

奶奶擦完窗台上,一转身,却见屋里多出两个半大小子,不知是啥时候进来的。第一眼看过去,奶奶以为是要饭的,因为穿得太寒碜了。棉袄棉裤都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上面的补丁歪七扭八,还有破的,露出一团团都已经发黑的棉絮,脚上的鞋前面张着口子,后面露着脚跟,光着头,缩着脖子,流着大鼻涕。奶奶虽然觉得这俩小叫花子不声不响跑到屋里来不懂事,可看他们那可怜样,还是叹口气,去拿了俩窝头,一人手里塞了一个。这俩小子也不客气,三口两口吃完,还眼巴巴地瞅着奶奶奶奶想起了娘家的弟弟,心里一软,又取来俩。就这样,这俩小子把爷爷奶奶一天的口粮都吃完了,还是不肯走。

奶奶有些生气了,虽然是新媳妇,脸皮薄,她还是说:“你俩快走吧。”那个年龄大些的犹豫着要往外挪,年龄小的那个却抹了把鼻涕,叫了声:“嫂子。”看来是村里的人,奶奶气消了些,她脸红了:“你们是哪家的孩子,我都还不认识呢。”小的指了指大的:“他叫二子,俺叫三子。”奶奶说:“二子三子,你们快回家吧,家里大人该找你们了。”大的有些惊慌,拉着小的说:“俺们走,这就走。”小的却扭着身子不肯:“俺不走,俺不走,俺……”

正在这时,爷爷回来了,他一下愣住了,他俩看到爷爷也吓了一跳,一齐叫了声:“哥。”“你俩咋跑来了?”爷爷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俺走,俺走。”二子拉着三子往外走,三子这次没敢再反对。

“站住。”奶奶说。“你俩到底是谁?”

多少年后,奶奶再给我们讲这段往事的时候,她说:“他们没和你爷爷站在一起我还没看出啥来,他仨往一块一站,活脱脱一个模子出来的,我怎么能不怀疑呢?”

“那啥,他们,他们……”爷爷吞吞吐吐。“他们是你亲弟弟?”奶奶沉着脸问。爷爷理亏地点点头。“这大冷天的你想让他俩去哪儿?”还没等爷爷说话,三子说:“这两天俺都住在放羊的二大爷家里。”奶奶想起来,昨天在屋里听到有人叫爷爷说借两瓢玉米面,听爷爷就叫他二大爷。

“你们说啥?”奶奶呆住了。媒人说爷爷有二亩地,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可从没听说过有俩弟弟呀。她还抱着一线希望:“那昨天我咋没见过你俩?”“他们让俺躲起来,不然新嫂子就不嫁给俺哥。”还是三子回答。奶奶一屁股坐到了炕上:“那你们的娘呢?”“娘自己走了,不要俺了。”这次,是二子回答的。

“你别生气,俺不是成心要骗你的。”爷爷奶奶面前陪着小心。二子慌忙拽起三子:“俺们去二大爷家了。”

奶奶看看两人冻得红萝卜似的手指头,皴裂的小脸,毡片一样的头发,想了想,低声说:“别去了,就在家里吧。”

“嫂子,你不嫌俺们,要俺们?”二子和三子满脸惊喜,爷爷也惊喜而感激地看着奶奶奶奶点了点头。

就这样,十八岁的爷爷和十八岁的奶奶只过了一天一夜的二人世界,就夹进来两个半大小子。二子,也就是我的二爷爷,那年是十三岁,三子,我的三爷爷,那年十岁。

那天晚上,二爷爷和三爷爷睡着后,爷爷才对奶奶讲了事情的始末:他们兄弟三人,父亲两年前过世了,没多久,母亲就给自己寻了户人家,走了,只留他们兄弟三人相依为命。父亲在世时,日子还能过得去,为给父亲治病,家里卖得只剩两亩薄地,母亲再一走,兄弟三的日子就更苦了。后来,村里的刘媒婆说要给他说一房媳妇,要了一斗麦子,说是说不成就退给他。爷爷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拿出了这家里仅有的一斗麦子,他觉得自己这条件根本没人愿意嫁过来。没想到,几天之后,刘媒婆喜滋滋地跑来,说成了,把奶奶夸得花团锦簇的,爷爷说当时的感觉就是天上掉馅饼了。没想到成亲的前一天,刘媒婆来跟他说,必须要把俩弟弟藏起来。爷爷这才知道,这媳妇是骗来的。可事已至此,只好随刘媒婆摆布了。“我还怕她也骗了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心里是又欢喜又愧疚。”爷爷这样说。

更让奶奶崩溃的是,爷爷还吞吞吐吐说了件更可怕的事:我们家族的长子寿命都没超过35岁的,几辈人都是这样,据说是祖上得罪过高人,被下了诅咒。

第二天起床,奶奶眼睛都哭肿了。她呆呆地坐着,一会儿恨刘媒婆骗人,一会儿怨娘没好好打听一下,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命苦。二爷爷和三爷爷怯生生地站在角落里,话也不敢多说一句。过了许久,三爷爷跌跌撞撞给奶奶端过一碗热水来:“嫂子,你别生气了,俺们都会乖,也能干活。”奶奶看看三爷爷脏脏的小脸,黑黑的手指,叹口气,把水接过来,放到桌上,牵起他的手,去洗手洗脸。

然后,她红肿着眼,把陪嫁的红衣服拆掉,染成深色,又拿出陪嫁的棉花,那是要准备将来给自己的孩子做棉衣的,开始给二爷爷和三爷爷做棉衣棉鞋。

过年的时候,二爷爷爷爷穿上了新的棉衣和棉鞋,三爷爷高兴地边喊嫂子边扑进奶奶怀里,二爷爷年龄大了,也腼腆些,只是在一旁站着,眼圈却也是红红的。爷爷说,这是他俩第一次过年能穿上新衣服。

爷爷看到奶奶这样,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他没多说什么,但干活更卖力了,天不亮就出门,天黑才回家,没一刻闲着。自己地里的事忙完了,就去给人家帮工。他说摊上这么好的媳妇,不能让人家跟着吃苦。

爷爷和三爷爷也很懂事。二大爷年龄大了,一个人放羊力不从心,二爷爷就去跟着学放羊,把自己吃喝的那一份就挣出来了。三爷爷就成了奶奶的跟屁虫,他嘴巴甜,人也机灵,会帮奶奶推磨推碾,也打猪草,割柴禾,挖野菜,采山果。

奶奶手巧,也会精打细算,对两位小叔子更是没得说。家里粮食有限,要时常搭配野菜吃,她的碗里总是野菜居多,有粮食先尽着爷爷三兄弟吃。一家人的日子虽然清苦,但也其乐融融。

这样过了大半年月,一天,奶奶家来了位不速之客。奶奶一看,脸就拉下来了,居然是那个将她骗来的刘媒婆!“他嫂子,”一向能言善辩的刘媒婆居然有些结巴:“我,我是来给你赔不是的。那次我家老头子耍钱输了,欠人家一斗麦子,人家追着屁股要。我也是鬼迷心窍,为了替我家老头子还上赌债,就坑了你。”看奶奶脸色有些缓和,她忙接着说:“要说他大哥这人,还真好,脾气好,又勤快,就是这俩兄弟是累赘。”“谁说俺俩弟弟是累赘?”看奶奶说出这话,刘媒婆眉开眼笑:“你对他们兄弟好,街坊邻居都看在眼里,大伙都夸你呢。”她放下手中的口袋:“这是两升麦子,先还给你,剩下的我慢慢还。”

奶奶冷着脸看着刘媒婆,忽然笑了:“婶子,你当初做得不对,却给俺找对了人家,俺这俩兄弟,好着呢。”她把麦子塞回刘媒婆手里:“俺早就不恨你了,麦子你拿回去吧。”

临走时,媒人信誓旦旦,说二爷爷爷爷的婚事包在她身上。

又过了一年,大伯出生了,隔了两年,爸爸出生了。在爸爸三岁的时候,刘媒婆来给二爷爷做媒,那已经是建国初期,奶奶带着二爷爷亲自去和姑娘见面后才定下亲来。回来奶奶就和爷爷商量,买来石料,请人帮忙,给二爷爷盖了两间新房,二爷爷就在这里面成了亲。

渐渐地,三爷爷也大了,又到了该娶亲的时候。因为奶奶的好名声,更因为三爷爷勤劳稳重,想和他结亲的姑娘不少,又是刘媒婆牵线,三爷爷也成家了。

又过了几年,爷爷的娘,也就是我的老奶奶,改嫁的丈夫去世了,留下她和一个小姑娘,日子艰难,她便找人托话,想回来。听到这话,爷爷三兄弟当场就变了脸,知道内情的二奶奶奶奶也只撇嘴:“还有脸回来?”唯独奶奶沉吟了一会儿,说:“她一个女人家带个孩子,也艰难,想回来就回来吧,好歹咱们人多,有个照应。”

奶奶回来后,爷爷们都淡淡的,倒是奶奶带着两个弟媳妇去帮她收拾打扫。老奶奶拉着奶奶的手,脸涨的通红,话没说出来,泪却下来了。

爷爷和三爷爷家添丁进口,家里越来越热闹,大伯和爸爸也渐渐大了,都是学习的好苗子,奶奶的忧伤却日渐增长——爷爷马上就要35了,离那个可怕的诅咒越来越近。那些日子,她几乎夜不能眠。

爷爷却平平安安度过了35岁的坎,村里人都说是奶奶的善心感动了菩萨,把这诅咒给解除了。

以后的日子里,爷爷奶奶相濡以沫,度过了许多艰难而美好的时光。奶奶去世的时候还不到70岁,二爷爷和三爷爷失声痛哭,像个孩子。爷爷82岁去世,他看到了家族的四世同堂,村里人都说,这是个有福气的人,他最大的福气是娶了个好媳妇。

(图片来自网络,图文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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