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高考还有很长时间的时候,就产生了写一篇文章来纪念高三的想法。
某一周,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渴睡欲死,挣扎了一整节数学课,终于等到下课铃声的时候,委屈地有点想哭,然后立刻把自己放倒在课桌上。
睡了不到两分钟,呛了一口冷气,于是醒来,迷糊中发现自己居然微张着嘴巴睡着了。于是合上嘴接着睡,两分钟后嘴巴不自觉地张开,结果又被冷气呛醒。
小时候跟我妈去菜市场买菜,鱼摊上摆两只巨大猩红的塑料盆,翻腾着泡沫,鱼们拥挤着,挣扎着,被捞出来的鱼搁在盆边的木板上,惨白的大眼呆滞地望向天空。那些垂死的鱼,嘴巴也是一张一合,泡泡才吐一半,就碎了。
不同的是,上课铃响,我挣扎着坐起来,而那些鱼,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呛了冷气,嗓子眼儿有点疼,在课桌上趴着睡觉,胳膊腿自然也是酸痛的。更关键的是,还是困,没醒。那种虚脱的混沌感下,就是委屈,委屈得不行。
当时就想,高考完我得写篇文章,把能留的都留下。还有,一定得把这一幕写进去,题目么,就叫“高三,高三”。
然后。
好吧,就没有然后了。
题目太悲壮,且有抄袭“南京,南京”之嫌疑,于是作罢。
据说生活是一罐夹心巧克力豆,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那一幕,不过是吃到了一颗榴莲夹心的,代表不了什么。高三吃到了,高三过完也可能吃到,说不定还夹了其他什么东西,比榴莲更加精彩。
一切继续。一堂政治课上完,还是会伸个懒腰,和同桌默契地对视一眼,再意味深长地一笑。
“感觉自己像一摊烂泥。”她说。
直到6月7号、8号高考,6月22号出分,6月24号志愿填报开始,6月27号晚8点,系统封网,志愿填报结束。
我从来不认为高考对人生有什么决定作用,然而在这样短的时间内,经历一系列选择和心理波动,包括对自我的重新认知,谈不上重大,却实在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情。
习惯了被动地做选择,当人生中第一次有无限个可能摆在我面前的时候,不适应或许远大于惊喜。
还是想写点什么。只不过不用“高三,高三”这个苦大仇深的题目。
高考结束后的这段日子,会突然感到害怕,只因为自己好像越来越陌生,和原先的自己远不相同。或者说,和原先“设定”的那个自己远不相同。
远没有想象中坚定,远没有想象中沉着。
一颗心永远乱七八糟,一点点小事就能搅起一片涟漪。于是写东西的事一拖再拖再拖。惭愧。
直到某天从外面回来,断网多时后终于登录QQ,在无数99+的群消息里收到某朋友孤孤单单的一条。
“那个文章你写吗?”
我回:“什么文章?”
那边秒回一条巨长的消息,题为“征文启事”。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拉入——“全省前百作死群”,群主在策划大家合力编写一本高考手册,涉及学习、心态、考试方方面面。
好事,回馈母校,回馈社会,必须支持。
编写成员可按目录自由选择内容,我一眼瞥见“高三杂谈”,立马敲定。
难得不纠结一次。
“杂谈”,这个好,想写啥写啥,适合我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思考方式。
在此郑重感谢群主,让我终于安下心来躲进卧室,收拾好凌乱到不堪的书桌,打开电脑写下这些文字。
前些日子,志愿填报结束,我重游甘南安多藏区。清晨四点多起来,熟练地裹上藏袍,准备去寺院转经。五点刚过,一片漆黑,小县城还寂静着,入住的宾馆居然大门紧锁,一楼大堂空无一人。于是溜去后院,脱掉藏袍,从安全护栏上翻出院子,在一路警报声中奔逃而去。
找一处安全的地方重新穿上藏袍,整理一下乱跳的心,继续走。
除了个别匆匆向寺院行进的阿爸阿妈,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天空是如墨般浓重的深蓝色,太阳还没出来,夜色里却也不觉得害怕。路灯的颜色很柔和。
这样的场景下,很容易联想到“静好”这个词。也很容易想起许多城市里不易想起的事情。
身上的藏袍是一年前在安多藏区买的。现在穿这件藏袍,只用两分钟就能把自己收拾齐整,走路做事,都像穿寻常衣服一般合体自然。
当时却费劲得很,必须有旁人协助才行,穿好了也不习惯,走路别别扭扭,然而固执地要穿,穿上了固执地不肯脱,只因对藏地固执的迷恋。
从别别扭扭到习惯合体,正巧隔了一个高三。
所以,谁说高三是个熔炉,有些棱角,它打磨不掉。
升高三的那个暑假,和家人向南自驾游,由甘入川,甘南、四川、陇南,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回来一口气睡了近二十个小时,睡醒还不到两天,不知道是旅行累了还是吃坏了东西,上吐下泻加低烧,几乎折腾到开学。
假期所剩无几,自然来不及整理知识体系,只有先准备开学考试。等到应付了开学考试——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好吧,终于到高三了。
终于——在混乱中,进入高三了。
记得好清楚,做了几天高三生,某天放学回家,碰巧和地理大师兄同路,果不其然,问我假期都干什么了。
听那个话味儿,我就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在家学习呢。”
可惜尊师重教惯了,除了交作业的时候一般不跟老师说谎话,于是一横心,老老实实说了。末了怯怯地加上一句:“假期……想调整一下。”
大师兄用那种无可奈何的眼神瞥我一下,说:“你不一直在调整么?”
哎呀,瞧这话。
其实也没错。
无论是我的身体,还是我的性格,都不允许我把百分之一百甚至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这一件事情中去。
——其实——当然也想投入,只是做不到罢了。
也曾发愤图强,想着进入高三一定要珍惜分分秒秒,不能再浪费一丁点儿的时间。学习时间可以比别人短,但一定要高效高效再高效。
所以——
还是偶尔上课走神,要么就是和同桌做小动作被数学老师扔粉笔头。
还是会因为纠结穿什么衣服、夹不夹头发而踩着点进教室。
还是写不完作业,天天缠着不同的课代表说好话。
还是有永远搞不定的班务和人际关系要去处理,同时执念一定要做好。
好吧。
事实上,高三不过是高三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生活的车轮,还是在按照自己的节奏旋转。
于是终于想明白一句自己反复告诉别人却很少能做到的话。
“认真生活就够了”。
毕竟知识本身不是压力,之所以不堪重负,不过是因为欲望罢了。单纯享受知识的过程,应该是愉快的吧。
想起之前班主任举过的一个例子,某届某文科班某学姐,备战高考期间基本上不打理外表,吃东西从不讲究,学习的时候不饿就行,穿衣也是不修边幅。
当时听完满心抵触,如今再看——理解,但不认同。
在我的世界里,生活应该是第一位的,学习不过是其中的一个部分。如果放弃生活,又何谈学习。
距高考还有四个多月的时候,我终于迎来十八岁的生日。
生日前一天,先去给爸妈和老师选了礼物。这个日子对我重要,对他们,也并不寻常。
更何况是我在他们身边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回家以后草草写完作业,开始给爸妈和老师写信。
具体内容忘了,大致记得一句:“并不是十八岁前不敢做的事情,十八岁后就突然有了勇气。因为十八岁是一个标志,而不是一个界限,只要认真生活,任何时候都是一样的”。
——那时候频繁地说“认真生活”,好像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能填满我内心空缺的所有角落——
然后,开始给自己写信——算不上信吧,只是想写点想写的话。
按照我刚开始的想法,最好是到十二点整,正好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再说句“亲爱的,你十八岁了”,然后晚安,完美结束。
真是浪漫。比革命浪漫主义还要浪漫。
事实上想说的话太多,别说十二点,说到天亮都够呛。
十二点五分的时候翻了翻手机,收到不少祝福短信,已经是新的一天了。然而记忆的闸门一旦被打开,关上真的好难好难。
于是一直写,写到快四点的时候上床眯了一会儿,自己定了闹钟,趁爸妈没起床就爬起来,放好信和礼物,溜去学校了。
正是严冬,穿了件橙色的羽绒衣,很温暖的那种颜色,戴了一只毛茸茸的白色耳罩,手套上印着一只只跳跃的驯鹿。
好像没有繁星,好像也没下雪,只有沉睡着的单调城市,和路灯下形单影只的我。我听着自己带跟儿的棉靴子踏在水泥地上。蹬蹬蹬。
蹬蹬蹬。
我觉得好幸福。
拎着一袋面包,先去办公室放下给老师的信,然后走进教室,看见挂在墙上的白板上写着:“小浒,十八岁生日快乐!”
礼物、明信片,数不清的祝福、祝福、祝福。
我对自己说,这是我的生活、我的生活、我的生活。
怎么那么幸福。
——然后,数学课上睡着了。
当然,下课去找同学抄笔记,整理习题。
该做的事情,听课也好,学习也好,班务也好,还是会一件件做好。
后来才发现,态度最重要,一定程度上比行为还要重要。积极的生活态度本身,就再难得不过。
五月份,各大高校的大学生校友们组织拍摄了高考加油视频,剪辑好以后班主任在班里放给我们看,视频里核心主题是“我们在某某大学等你”,夹杂各种戏谑笑闹八卦,班里同学都笑,只有我稀里哗啦哭得缩成一团。
那天很尽兴地哭了一场。
因为电光石火间发觉,所谓高考的意义,远远超过一场考试本身。当形形色色的人——不只是学生——为了同一个目标而聚集和奋斗、彼此相拥取暖的时候,在简单而热烈的氛围下向着同一个目标行进的时候,那个目标本身,还真的重要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喜欢那种“我不是一个人”的感觉。
直到今天,我都无法说清高考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然而,起码现在我终于可以说,比那个目标本身重要得多的,是过程,仅此而已。
看加油视频都能看哭这件事,一度被坐在身边的同学传为美谈或笑谈。高考前夕,班里给每一个老师准备了告别歌曲,结果音乐一响纸巾就从四面八方递到我这儿来,坐在前面的组长转过来看我。
“快哭呀快哭呀。”
好吧。这还让人怎么哭。
高三是一个由特定的人、事、物构成的特殊环境,这个环境的打磨,则是一个使心智和思想快速成熟的机会。我感谢这个过程。作为一个笨拙的叙述者,我已经无法串连起这个过程,剩下的只有断层般的碎片。
某次没考好,晚上又有学校安排的数学课,放学到上课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看不进书,索性拉同学出去,在大马路上勾肩搭背鬼哭狼嚎,在小水果店里买洗好装盒的水果,也不管干不干净拿起来就吃,在寿司店里买寿司,买甜得让人起疑的双皮奶。一路兜回学校,在堆满了书本习题的课桌上吃寿司,被芥末酱辣出眼泪,又哭又笑。到点了,打起精神上课。
第一次文综考试,完全没有如何分配时间的概念,两道地理选择题就缠磨了二十分钟,最后三科均未答完,尤其是地理惨不忍睹,只得默默收拾卷子整理情绪。偶然瞥到密友的卷子,这朵奇葩居然历史大题一字未动,几乎交了白卷。于是两人相视大笑,然后各自开工。
距高考还有四十天,决定开始调整生物钟,延长睡眠时间,十一点之前入睡,为此将学习中途的休息时间压缩到可怜。某天连续钻研数学足有三个小时未休息,终于赶在十一点之前躺下,却发现头晕脑胀睡不着觉了。在“我是不是神经衰弱了”的恐惧中挣扎了若干小时才睡着,第二天以此为由翘了两节英语课和一次周考,颇为得意。
某晚做了一个极其混乱的噩梦,梦里出现了好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第二天和一同学聊起,细细讲完,她刚要分析,突然惊叫一声:“早晨讲噩梦会成真!”问她该怎么办,答曰应对着窗户呸呸呸才能破解,于是只得避开人群默默去找附近没人的窗台。
……
感谢、感谢。
感谢证明我认真生活过的碎片。
如果我说我享受这个过程——的确是有些欠打了。
我自己也不信呢。——嘴上再怎么说,也没人愿意到高三回个炉吧。
这种生活不值得享受,却也无可厚非,只是众多生活方式中的一种。不惋惜,不留恋,只是单纯地感谢这个过程中不能用好与不好定义的每一个细节。
高考前自由复习的那几天,我去找老师辅导语文,还是隐隐心慌,说自己花时间少,心里没底。老师对我说,你没有某某某那么努力,能把所有的精力花费到学习上,但是——她说:“这就是你啊。”
这——就——是——我。
改变了,便不是我了。
总觉得自己个性张扬,原来只是说说而已,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应用不了。
据说有些事情已经注定了结果,我们不过是在完成它的过程而已。既然已经是一种安排,又何必苛求,不如做好自己,便够了。
这才发现人生无需设定,也无法设定。
那时候我常常发短信给自己,想象着另一个我存在于另一个维度,能说出这个时空的我最渴望听到的话来。我反复讲小马过河的故事给自己听——
一匹小马,要把背上的粮食送到河对岸。面对一条陌生的河流,小马犹豫了,它不知道河水究竟有多深。于是它去问牛伯伯,牛伯伯说:“河水很浅,才到我的小腿呢。”小马又去问松鼠弟弟,松鼠弟弟说:“河水很深,前几天我的一个伙伴就被河水卷走了!”小马没有了主意,犹豫了很久才鼓足勇气迈进了这条河。这时候它发现,河水没过了它身子的一半,既没有牛伯伯说的那么浅,也没有松鼠弟弟说的那么深。
原来有些事情,一定要自己试过才知道。
我的人生,便如一片原野,不知有多少河流在曲折蜿蜒。面对任何一条未知的河流,过与不过,如何过,皆由自己。未知,不过是未知罢了。
高考,也不过这片未知的原野上,一条未知的河流,而且普普通通,不是最宽的,也不是最深的。
那时候把QQ签名改成了“小马过河”,大理的陌生网友发来消息。
“小马过河,顺风顺水。”
扔了一只漂流瓶,写“快高考了,有点紧张”,第二天收到了全国各地的祝福。手机叮叮咚咚,我知道有人在陪着我。
一向怀疑现代科技的我,第一次心甘情愿相信,现代科技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发一条乱七八糟的短信给自己:“你说你这个傻丫头,怎么这么多心……算了算了,别着急么,一切都好。爱你,爱你。”
所以说么,所谓高考的意义,并不止于一次考试,也并不止于学习,它关于成长,关于生活,关于人,关于爱。
然后高考。
终于。
波澜不惊地结束。和预想的一样,也不一样。
接下来毕业合影、毕业典礼——差点又哭了一鼻子——然后去北京参加自主招生考试。再回来,已经即将出分。
出分前的几天,说紧张有些过了,说不紧张也不可能,只是带着一种难言的心情,仿佛被一只手推着,一天天过完。
之前在北京的时候曾去北大蹭了半堂讲座,听完后一个人在未名湖边晃了半宿。刚刚下过雨,我踩着水,拎着裙摆,专挑没人的石板小路走,路灯破碎在潮湿的石板上,影影绰绰,夜风中极小一片颤巍巍的叶子从眼前划过。
我说,这还是我的生活、我的生活、我的生活。
我说,如果你适合我,我也适合你,我们互不勉强,那么我会来。如果我们中的一方有哪怕一丝勉强——那么,我离开就好,没有什么不可以。
所幸,等待出分的日子里,心里也只有这一个念头——缘分而已。我相信最终去的,一定是最适合自己的地方,好与不好,都是旁人的眼光而已,对我并不十分要紧。
6月21号,出分前一天傍晚,接到招生组四石师兄的电话。
手机开始震动的时候,我正和我姐在小吃街上吸溜着柠檬汁,手里抱一本刚买的小说,准备回家“闭门雪夜读禁书”。
——好吧,没有雪夜,大热天的也不能闭门,好在禁书是有的。
接起电话,刚问清楚身份,四石师兄就问:“考得怎么样?”
我很干脆地回答:“没估分。”
他说:“……完全没对答案?”
“只对了选择题。”
“……按选择题的情况估一个呢?”
我胡乱说了一个数字,他说以他过来人的经验,应该加十分。又叫我第二天到某咖啡馆等成绩。据说所有参加自招的考生都要被集中在一起查分。
挂了电话,我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报给他一个高到离谱的成绩,而且是在没估分的前提下。
于是很认真地想了一想,发短信给他,写:“不管最后能不能上北大,都很感谢学长们这段时间的帮忙。高考对我的意义远不止一次考试的结果,或许我更在乎它的过程。所以如果结果好当然好,如果不够满意也不要为我遗憾。”
写完仔细读过,然后发送。结果那边回过来一条:“放心吧,你要是来个状元我们就省事了,不用和清华抢了……”
好吧。这玩笑开的。
只好也笑说:“学长你想太多了,状元出来我倒是可以帮你们抢……”
玩笑归玩笑,总归还是有些怯。同去自招的同学打电话来,问我第二天要不要去咖啡馆一起查分,我只能说不知道。因为我们都清楚,成绩出来不够线的结果,自然是默默离开。倒不如在家等到成绩公布,再去不迟。
为转移注意力读禁书到深夜,第二天一起床,仍是不知所措。
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去与不去,内心还是在挣扎。
然而,对着镜子梳头发的时候,电光石火间,却突然有答案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我说,你明明好奇一切未知的事物,不去不是因为不想,只是因为害怕。
我说,你在害怕什么呢,无非是害怕灰溜溜地离开而已。
我说,然而恐惧可以成为你逃避的理由吗。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在家里等成绩出来以后再关机消失,或是风风火火地跑去咖啡馆报喜,似乎更像个小丑。如果连这样的事情都要逃避,哪里还有资格认真生活下去呢。被这样轻易打败,也太对不起自己了。毕竟,新的环境、新的经历、新的圈子,都是值得我好奇的。
更何况还有免费的午餐和冷饮——据说。
到今天我都认为,那是我十八年来最果断冷静的一次。
想明白以后立刻收拾东西,临走给四石师兄发短信,胡乱编了一个迟到的理由,然后出门,上公交车。一路上心情出奇放松,就像是去和闺蜜轧马路时一样。
进了咖啡馆,到处都是攒成一堆的学生和家长,不知道聊什么总之是与成绩和大学有关,聊得火热。我没跟同学坐在一起,自己端了杯免费的冰红茶找个角落坐下来,然后居然从包里翻出一本《苏菲的世界》开始看。
现在回想起来我特别想问问自己——当时哪来这么好的心态。
午饭准备好的时候,大家疯传成绩已经公布,各种小团体开始埋头看手机。我拉着一个刚到咖啡馆的同学去取午餐,一边吃一边劝拿手机拨打各种热线查分无果的她别着急。正吃着,收到四石学长的短信。
“第八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来。”
第八,唔。
我知道这样说很欠揍,但当时的真实感受的确如此。内心极易产生波动的我,居然毫无感觉,很安静地吃完面前那份牛柳饭,然后用咖啡馆的钢琴弹自己最喜欢的那支曲子,两遍。
突然很清楚地意识到,一切结束,一切开始。
从选专业开始,逐渐进入一个个陌生的圈子,在新奇和不适应中开始模糊地意识到,未知的面具下是永远是无限庞杂。生活仿佛走上既定的轨道,逐渐偏离着最初的设定——因为那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
就是在那时候,开始对自己产生新的感知。原来,那个女孩并不成熟,有些方面甚至幼稚得可笑。她要比想象中更容易犹豫、更容易害怕。她居然频繁用眼泪表达各种不同的情绪。她会对之前曾认为莫名其妙的事情耿耿于怀,会为并不算离别的离别而郁郁很久。她也比想象中敏感细致得多,更容易产生负担,却也更容易卸下包袱。
我感谢曾经的她,也不排斥现在的她。两种存在方式,不重合也不矛盾,从属于两个不同的阶段,无关好与不好。
这就是我。这都是我。
感恩。
志愿填报终于结束以后,陪一个台湾交流团去多地游学,回来后开始过上一种平静而充实的生活。
学吉他,动不动被吉他老师埋汰。
上完琴课顺道去健身房跑跑步,因为经常背把吉他被认为是艺术生。
做饭,烧出来的菜永远能吃但不好吃,煮的面条总是稀软。
弹钢琴,虽然许久不练导致识谱速度极慢。
去医院看病,被无休止的排队和医生的不耐烦态度气得想哭。
翻翻闲书。
多余的时间,去招生组的微信群和大家斗斗嘴。这几天北京下暴雨,各处积水,负责招生的七爷在群里发:“你们的学校没有了,就近上师大吧。”
……
这是种怎样的生活呢——我不知道。高考前我或许会羡慕这样简单轻快的日子,现在身处其中了,不过是想过好每一天,仅此而已。
两种生活,没有谁有资格比较,用“羡慕”,太草率。
高考前计划过的一系列事情,诸如去KTV包夜、通宵追剧、在黄河边买醉之类,高考结束后都没有兴趣做了。这种狂热的极端状态,从来不适合认真生活的“认真”二字。
还是那句话。认真生活,就够了。
这只是一条河,仅此而已。
小马,选择好了,就放心过河去吧。
不用怕。
鸣谢:两位同桌——哥哥和王甜甜、密友傻曦曦、好友欢姐、好友葡萄、好友洁宝、好友小蟹、招生组师兄石磊、网友石头、地理大师兄潘老师、班主任爱娟、邻班班主任朱小姐、招生组组长漆老师,以及文中出现过的所有朋友。
PS。情节和人物设置需要,个别细节与事实有轻微出入,如有冒犯,I am 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