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离开我们已有十七个春秋,她走得很突然。记得那年因为表妹准备结婚,小姨把外婆接到她家里。那个周日来了许多亲朋旧友,外婆兴奋过度,晚饭前突发中风,大小便失禁,偏瘫,但是神志清醒,语言流畅,送到医院急诊,还能回答医生询问。可恨CT室不知何故没人,我们要求先送进病房抢救,值班医生坚持先做CT确诊。眼看着外婆口吐巧克力状秽物,渐渐失去知觉,真是令人悲愤交加!最后CT检查结果是大面积脑溢血,到病房就发出病危通知,医生让准备后事,说今夜若不能醒来,拖不过明天。可尽管输氧、输液……用尽各种药物抢救,外婆如植物人般仍没反应。
我们忧心如焚,当时母亲和二姨去广西旅游并看望大弟弟一家子,不在荆州。那时侯手机和住宅电话不像现在这样普及,交通也没这么便捷,虽然我们发了加急电报,但估计也得三、四天才能赶回来。在忐忑中度过一夜,直到第二天中午,外婆依旧昏迷不醒!医生认为没有希望了,考虑到外婆平时有交代:临死要在自己家里咽气,再说小姨和我老公都是医生,我们就把外婆接回家,靠氧气和输液维持,祈望能等到母亲及二姨回来。
那天夜里,看着外婆胸脯一起一伏困难地呼吸、听着她喉咙里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我心如刀绞!外婆在顽强地坚持着,她要等待女儿们归来,要看着外孙女披上婚纱,要……她还有很多放心不下的事,还有太多未了的心愿!
外婆最终还是带着遗憾走了,就在第二天傍晚,在外孙女婚宴开始的时候,没有一个女儿在身边,因为小姨在婚宴上接待客人。我也遗憾地没能守着外婆咽气,因为老公看到外婆不行了,让我赶紧去叫小姨,等到我和小姨赶来,只见老公和表弟跪在床前烧纸,我俩一齐扑倒在床前泣不成声!外婆走得太不情愿!连老天都为之落泪,那天下午就开始下雨,我去找小姨时雨越下越大,下了一夜。
外婆走了!外婆虽没文化,但她的胸怀、她的视野、她的品格、她的思想可令很多文化人汗颜!她不在乎“传宗接代”,一生无儿,只有三个女儿,却毫无低人一等的感觉;她不重男轻女,对孙男孙女一视同仁,感情的天平永远倾向弱者。她不受传统观念束缚,思想开明:四十年代中期就放任二女儿远赴上海打拼;五十年代初支持大女儿南下广西工作;六十年代初又把小女儿送往新疆军营。中国人有句老话“父母在不远游”,外婆不但放飞女儿们,从此还把自己放飞:大女儿临盆,她独自南下去伺候月子,照看小孩;二女儿患重病返乡,她又带着襁褓中的我匆匆赶回照顾二姨;小女儿在家休完产假要去上班,她一路同行,北上新疆照看孩子……
外婆一生都在为孩子们付出,女儿是风筝,她就是那把握方向的人;女儿是帆船,她就是那躲避风浪的港湾,女儿是旷野里的小草,她就是那遮荫避雨的大树;女儿是天涯旅人,她就是那大漠里的骆驼。外婆一生勤劳朴实,善良仁爱,坚强自立,与时俱进。外婆生于二十世纪初,却具有二十一世纪的思维:她患有高血压和心脏病,很早就交代女儿们,病重不要抢救、死后不要铺张、把骨灰用瓷坛密封抛进长江,对于人生归宿,她是那么淡定!我们遵照外婆的遗愿,把她送入了母亲——长江的怀抱。
光阴荏苒,冬去春来,外婆,我不知道您去了何方:您一生多次南来北往,就是没有走东串西,可以肯定第一站是漂流到上海,看看二女儿工作过的地方。出了长江口,您再向何处去?欧洲、美洲、南极、北极……大洋风高浪急,您可安康?世界如此之大,您可孤单?我们为您祈祷,祝您一路平安!无论您走到哪里,您永远活在我们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