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开满野花的小路,那是一条洒满阳光的小路,那是一条充满幸福的小路……历经岁月的艰难漫漫长路,唯有儿时常走的那段小路让我不能忘怀,且越来越将之诗意化、浪漫化,放在脑海里成为幸福、快乐的一个虔诚的意像。
那是镇小学大门外一条经由村庄、田野,一直通往外婆村庄、外婆后院子的一条小路,那是一条经乡下人去田野干活踩出来的羊肠小路,它很窄,仅能容俩人并排的宽度,它也很静,很少有农人经过那里,可是,它丝毫不影响我对它的热爱。因为它是通往外婆家的一条小路,经过它,系着围裙的外婆和吸着旱烟的外公总会慈祥的望着我嘘寒问暖。
那条小路的两边有着望不到边的青油油的麦田,有一丛一丛开的灿烂的蒲公英,还有一串一串淡紫色的野豌豆荚花,随风而起的麦浪送来阵阵青香,偶尔有一两只田鼠或兔子从小路跑过,消失在碧绿的田野里;五月的阳光撒满田间,也照耀着小鹿般快活的我,花儿迎风摇曳,美丽的蝴蝶翩翩起舞,辛勤的蜜蜂在花间劳作。前方模糊的村庄便是外婆的村庄了,那里绿树成荫,炊烟袅袅,鸡鸣狗叫,都化做一团浓浓的乡情。
我那时大概八九岁的样子,星期六中午两节课上完便可以过周末了。放了学便直接沿着那条乡间小路去了外婆家,而不回镇子上的自己家。外婆的小村庄总有无穷的魔力:那里有慈祥和蔼、乐观开朗的外爷外婆;有快乐的表姐表弟们;有外婆家后院那片充满无限趣味的小树林和生机勃勃的小菜园;有拇指般大小的小鱼和拖着长尾巴游来游去的小蝌蚪的小池塘;有那片开满紫色的浩荡的苜蓿花海;有未出嫁的小姨洗衣裳的快乐的歌声……总之,那里就象三月的阳光、五月的花海般充满美好,给我的童年增添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出了学校大门穿过村庄,很快就来到了田野,田野的远方隐隐忽忽能看到外婆的村庄。经过油亮的麦田,晴空万里,没有一朵白云,五月的阳光照的人浑身热乎乎。褪去了春天穿的夹袄换上了轻薄的夏装,淡紫色的喇叭裤在微风下象朵花儿般绽放,犹如纯真快乐的心情。忍不住象只小鹿般快活的欢蹦起来。
正午的太阳快到了头顶,外婆的村子越来越近了,依稀能听到村子里的牛哞声、狗叫声、母鸡刚下完蛋的报告声,你听:“歌蛋歌蛋”,仿佛已经触摸到了鸡窝里那温热的蛋了,也仿佛看到了母鸡跳下鸡窝往小树林里去找虫子的样子了;村子里嬉戏打闹的孩童的叫喊声也回荡在村庄上空;是谁家的妇女还在忙碌地织布、捶布呢!谁家的蓝瓦屋顶已经飘起了淡蓝色的袅袅炊烟,拉风箱的声音几乎都听见了呢。家家户户都爱吃的燃面想必已经捞在碗里了吧?豆腐炒的葱花已飘出了村庄,更是勾出了人的谗虫。外婆的手擀面、外爷切面的刀工都让人叫好!
麦田的尽头就是外婆的小菜园了,你瞧!那里有碧绿的韭菜,有带着黄花长着小刺沾有露珠的黄瓜,有红色、绿色可爱的西红柿,有紫色的圆茄子,有长长的豆角,有绿色的辣椒,一行行碧绿整齐的大葱……勤快早起的外婆总会系着围裙,兜一兜沾有露珠的新鲜蔬菜领着我穿过菜园、小树林回家做早饭。
到了外婆后院子的小树林,那里可是我们一群小孩子的乐园:那里有长满黑紫色酸甜可口的桑葚的粗壮高大的桑葚树;那里有开满一串一串白色的香气四溢的槐花树;那里有结有荔枝般鲜红的苟桃树;那里还有油亮嫩叶的香椿树;那里有结满樱桃般大小的苦连树;那里有喜鹊在早春的枝头跳跃鸣叫,给人带来喜悦的心情;那里有刚从地下横空出世的知了猴,傍晚十分伙伴们有趣的捉拿;那里有趴在苦连树上的姑姑等,长着鲜红的肚皮和淡紫灰色带麻点翅膀,伙伴们最喜欢将它捉来,使用各种残忍手段,比如掐掉翅膀,看它驮着个大肚子吃力的逃跑,比如将根细棍插在它肥大的肚皮上,看它痛苦的样子,小孩子对待昆虫总那么残忍;那里也有会飞的金龟子,孩子们最大的乐趣是用细线绑住金龟子的细腿,然后手持细线看金龟子在阳光下飞的样子,在田野里欢呼、奔跑……
只需穿过那片茂密的小树林,就到了外婆家的后院子了,后院子里有高高的柴火垛,不远处有一棵高大的皂荚树,每到初夏,那些在阳光下嫩黄油亮的皂荚树叶子,便给夏日的小院增添了万分的绿意。过不了多久,皂荚树的枝头上便会挂满扁长的碧绿的皂荚,看起来可爱极了。那些皂荚成熟后将会变成紫黑色,一阵秋风过后,会纷纷从枝头凋落下来,我们这些小孩子和外婆会把皂荚一个一个从地面捡起来放在外爷编制的柳条筐里,那干硬的皂荚碱性很强,是上好的洗衣、洗头材料。
皂荚树下站立着一头灰黑色的毛驴,永远那样温和的眼神总喜欢盯着我们这些小孩看,我们则喜欢抓把嫩绿的苜蓿给它吃,看它咀嚼的样子我们则乐的在一旁哈哈大笑。它可是外爷最得力的帮手,不论刮风或下雨、不论严寒或酷暑,它从来都不耍驴脾气,默默地跟在外爷身后下地干活,干完了外爷地里的活干舅舅们地里的活,干完了舅舅们地里的活又到几里路之外的外爷几个女儿家地里的活,常年累月,并且不用外爷引路它就知道了外爷四个女儿家四个不同方向的地,这一点引得外爷十分自豪,总会不经意的夸奖它几句,摸摸它的头。动物和人相处时间长了,互相都有了感情、有了默契,外爷一辈子是个非常善良的人,从没骂过驴一句难听的话,更别说拿根鞭子抽在驴身上了。再忙再累、刮风下雨,外爷都不会忘记给驴有准备的嫩苜蓿。有时在农忙时节,驴体力消耗大,外爷总会半夜起来给驴再喂些苜蓿。喂养了十几年,最后驴老了,外爷不让驴再下地了,照样每天悉心照料,直到驴自然衰亡。
从皂荚树下经过就到外婆后院子的厨房了,厨房木制的窗户旁是一棵粗壮的枣树了,五月的阳光撒在嫩绿的枣树上,院子阳光斑驳,只需喊一声:“外婆!”外婆必定会系着围裙走出厨房门笑着说:“我娃来了!婆给我娃擀长面哩。”进了厨房,一定会看见外爷笑咪咪坐在灶火前夹柴呢。用不了多久,就能捧一碗香喷喷的燃面了。
几十年光阴过去了,外爷外婆也相继离世,我也人至中年,经历人生风风雨雨,诸多的酸甜苦辣,走过千山万水,历经无数坎坷磨难,青春的色彩不知何时已褪去,唯儿时常去外婆家的那条小路不能忘记,且记忆越来越深刻、色彩越来越明快:碧绿的麦田、明媚的阳光、嫩黄的蒲公英、淡紫色的苜蓿花、淡紫色的喇叭裤在清风中象朵花儿在摇曳……
完
(岁月中曾经闪亮的日子,温暖的情感记下来,风干成美丽的标本,不会遗落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