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自己童年来,眼前没有红,没有绿,只有一片黑白。这并不是说我的童年过得有多么悲惨,而是我对于童年的记忆,早已经在时间的软磨硬泡中消失殆尽。但是,对于父亲的童年,我竟能够有头有尾的说个一二三,仿佛是我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一样。虽然这一切都只是从祖父祖母的口中得知。
半个世纪以前的贵州,还是中国西南部一个偏僻荒凉得鸟都不拉屎的省份,虽说现如今状况也乐观不了多少。专就贵州而论,是北部富而南部穷。我们县在贵州南部又是最穷的县,我们村在穷县中是最穷的村,而我们家在全村中又是最穷的家,可想而知,父亲的童年,是那般的苦到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父亲排行老大,家中还有三个兄弟姐妹。据祖母说,其实父亲应是老二的,只不过他那不幸运的哥哥在一岁时就生病夭折了。五六十年代,家中死小孩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了。其中除了没钱医治病死的,也不乏家中无粮被活活饿死的。总之说起来,是一片接着一片的哀伤。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又怎么能体会那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绝望呢。?不过幸好,父亲活下来了。
我想从父亲出生到他加冕之年,吃过最有营养的东西,应该是祖母的乳汁了吧。那时候,吃不上大米,更无谈肉食。有的,只是顿顿煮熟的味同嚼蜡的野菜。祖父在生产队表现积极,有时候还会得到一两个玉米红薯作为嘉奖。这份奖励,无疑会给家中的孩子们带来不言而喻的惊喜。我寻思着,父亲现在对生活的容易满足,不得不说与那时的环境有莫大的联系。
虽然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但是父亲的童年听起来却异常有趣。
填充父亲童年记忆最多的,是一种叫打砖头的游戏。游戏很简单,就是找一块完整的砖头,让它在一个平坦的地方直立放好。然后其余的人要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用另一块石头把它打倒。扔石头的人还要一边扔一边念所谓的咒语,这咒语里会涉及到一些玩游戏的同伴的名字。如若成功的把砖头打倒,被咒语念到名字的人就必须给如来佛祖磕三个响头。如今想来这真是一个无聊至极的游戏,但是,它却是那样沉重的,烙印在那个时代的孩子的心里,挥之不去。
父亲当时在同龄人中,算是比较聪慧的,不过这种聪慧却不曾体现在学习上。儿时一谈起学习,父亲总是怨声载道。记得祖父最常调侃父亲的一句话就是,“你爹啊,自小就是一拿着课本就肚子痛,一让他丢下书本去干点其他的事么,立刻就生龙活虎,哪里像是有病的人?”每每之时我都情不自禁哈哈大笑。在这点上,我可是比父亲强多了。虽说如此,父亲在经商方面的天赋的确是少有人能及的。十岁的时候,就学会了给地主家卖鸡蛋。这让父亲的谈吐变得十分灵活,小小年纪就深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惹得地主一家人对他十分喜欢,所以他们家一半的活儿,都被父亲揽了下来。我想后来父亲从商如此成功,少不了这年幼时就埋下的坚实的基础吧。那时我们村虽是全县最穷的庄子,但是村里的地主花年生,却是县里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花年生祖上是清朝的大官,在落魄的清王朝土崩瓦解之时,带着全部身家来到这里安定,金银财宝无数。又因后辈人聪颖甚学,这偌大的家业才被完整的继承下来,并且还被无限的发扬光大。
再后来,父亲因为家庭和个人原因,就终止了学业,走上了他跌跌撞撞的经商之路,而他的童年时光,他的苦日子穷日子,也随着财富的积累渐行渐远。
都说当时只道是寻常,我不知道童年的回忆对父亲来说算不算是寻常。但是我却在另一个世纪另一个时空里,对他的人生感同身受,不论悲欢离合,还是爱恨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