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鲍迈斯特的《部落动物：关于男人、女人和两性文化的心理学》，中译本由机械工业出版社出版
著名经济学家萨默斯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那还是他当哈佛大学校长的时候。在一次公开场合的讲话中，萨默斯讲到，女性在数理领域建树较少，可能是由于男女之间的先天性差异。这种涉嫌性别歧视的言论，在美国是最大的忌讳。萨默斯后来反复解释，多次道歉，但仍然难平众怒。最后，部分地由于这个原因，他不得不辞去校长职务。
其实，很多人误读了萨默斯的话。萨默斯并非是说男人比女人更聪明。如果以男性和女性智商的中位数而论，其实男女差别不大。萨默斯是想说，在高智商活动中，男人比女人更积极、活跃。如果按照他的逻辑推论，这意味着在低智商活动中，男人的比例比女人也更高。换言之，男性的方差要比女性的方差更大。
姑且不讨论萨默斯的假说是否属实，为什么他的言论会遇到如此激烈的反对呢？一个主要的原因就在于男女平等的思潮声势浩大。这种观念当然在政治上非常正确，但也会无形中妨碍人们去思考，为什么男女之间会有差异？
按照女权主义的看法，很简单，这是因为世界是男人主导的，男人想方设法压制女人，女人是这个社会中的弱势群体。不可否认，在现实生活中的确存在着性别歧视的现象，很多男人也确实散发出大男人主义的难闻气味，不过，女权主义者也容易走极端。不是所有的差异都可以归结为男人对女人的歧视。有的女权主义者坚决要求公共卫生间里取消男人的小便池，因为男人站着尿尿，是对女人显示其优越感，她们要求男女平等，男人也必须坐着尿尿。这真是莫大的冤枉。男人站着尿尿，只是因为站着尿尿更方便，不信，你试试就知道了。
从天赋来讲，即使男人和女人有差异，也很可能相差不大。居里夫人并不逊于居里。经济学家罗宾逊夫人也不亚于她的经济学家丈夫罗宾逊先生。2014年国际数学界最高荣誉菲尔兹奖的获得者之一，就是一位年轻的伊朗裔女性数学家，斯坦福大学数学教授玛利亚姆·米尔扎哈尼（Maryam Mirzakhani）。但是，男女之间在生理和心理上的差异是不可否认的，男人来自金星，女人来自火星。这种差异会对她（他）们扮演的社会角色有何影响呢？
美国佛罗里达州立大学的心理学家鲍迈斯特（Roy F. Baumeister）在《部落动物：关于男人、女人和两性文化的心理学》一书中讲到，男人和女人的社会角色差异，或许是在分工的时候发挥各自优势的结果。从每个人的个体角度来说，你很难完全做出自主的选择。鲍迈斯特讲的是在社会演化的过程中，自发地出现的分工和秩序。
猜一猜在原始人的部落中，男女的比例会是多少？答案可能会出乎你的意料。在原始部落中，男女比例大约是1:2。人是一种群居动物，观察下野马、狼群、黑猩猩部落，你就能有所理解。在黑猩猩部落中，占据领导者地位的是最强壮的雄性黑猩猩，部落里的雌性黑猩猩都是他的配偶。其他年轻或体弱的雄性黑猩猩都被排斥在外，为了发泄多余的精力，他们只能互相打架。打着打着，年轻一代的黑猩猩慢慢积累战斗经验，其中的最强壮者就会寻找机会，挑战原来的首领的地位。要是他成功了，那么，他就能占有整个部落的雌性黑猩猩。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男人的宣战对象并非女人。战争不是在男人和女人之间，而是在男人和男人之间。男人之间的残酷竞争，导致了男人的地位相差悬殊。胜利者是男性，失败者也是男性。你看到各国的政要、世界500强的CEO，大多以男性为主，但如果你到监狱里看看，或是到丐帮看看，那里也是男性为主的世界。男性和女性都希望将自己的基因遗传下去，但男人的策略是胜则王侯败则寇，女人的策略则要简单很多。女人总是要生育的，她们关心的是如何能够得到更强壮者的精子，以及生育了孩子之后如何将其抚养长大。
这好比是两种不同的投资策略。男性是激进型的投资者，买的是股票、期货，以小搏大，可能暴富，也可能输掉老本。女性是稳健型的投资者，买的是债券、基金，收益不高，但图的是省心、安全。换言之，在文明的发展中，男人往往承担创新者的角色，你看到的成功的科学家、企业家中男性比例偏高，但你没有看到他们是踩着多少失败者的尸骨爬上来的。女人则更多地承担着守成者的角色，要是都像男人那样瞎折腾，这个世界早就乱套了。家庭需要稳定、孩子需要关爱、人类需要彼此的理解和交流，这些需要维护亲密关系的事情，是女人的长项。
鲍迈斯特讲到，在大的社会团体中男人更容易占据上风，因为他们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为自己挣得一席之地。在大的社会团体中，每一个成员的地位都是微不足道的，随时可能会被无情地淘汰。但在小的社会团体里，那就是女人的天下了。小团体中的亲密关系是牢不可破的。谁能够替代母亲的角色？换言之，男人天生就是不被尊重的，除非你能赢得别人的尊重，而女人天生就是应该得到尊重的，除非你自己放弃了尊严。
你可以讲，这是一种冷酷的功利主义。在这种社会分工中，很难讲谁更占有优势。19世纪初期，英国议会对煤矿安全的一次调查震惊了整个社会。调查发现，矿工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职业。但危险的职业也需要人来做啊，怎么办？最后出台的《煤矿法令》规定，儿童不能当矿工，女人不能当矿工，让男人们来干。也就是说，如果不得不牺牲的话，男人是可以被牺牲掉的。很简单，一个部落，如果只有少数男人，但保存了多数女人，这个部落仍然可以繁荣，但如果保留了大部分男人，牺牲了大部分女人，这个部落早就被淘汰了。基于功利主义的计算，一个社会下意识地会选择尽可能保存女人、牺牲男人的生存策略。
当然，这不是说男人在竞争中处于劣势，女人占尽上风。这只是说，男人和女人的游戏规则是不同的。都要在社会上混，男人拼的是单科的成绩，要么你比别人有钱、要么你比别人有权、要么你比别人聪明，最不济，你比别人跑得快、跳得高，都可以赢得社会对你的认同。男人中偏科的比例很高。许多所谓的成功男性，其实都是asshole。女人则不同，女人参加的是十项全能竞赛，比的是谁的总分最高，而且每一项比赛都不能挂。你经济学模型做得好，那又怎么了，孩子就会更爱你，老公就会更疼你？你全心全意为家里忙里忙外，但事业上没有办法混到中等偏上，大家一样鄙视你。家务劳动是不计入GDP统计的。
鲍迈斯特无非是想说，虽然看似男人在这个社会中出风头的机会更多，但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情。诺拉·文森特（Norah Vincent）既是一位女权主义者，也是一位女同性恋者。她把自己乔装改扮成一个男人，在几个不同的社会领域以男人的身份体验生活。文森特坦言，她做这项社会调查的初衷是想找到男性压迫女性的证据，向世人揭露男人的剥削行径。等到她“变成了”一个男人，才发现当一个男人要付出多么高昂的代价。当她恢复了女儿真身之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原来当女人挺好。同理，男人们也千万不要因为自己在社会地位上稍占上风就沾沾自喜。为什么看起来女人在男人活跃的领域里出人头地的例子很少呢？不是因为女人不行，而是人家不乐意跟你们竞争。非不行也，乃不为也。男人的游戏，女人懒得搭理。
鲍迈斯特说着说着话就多了。比如，他说，一夫多妻制其实是对女性有利。与其嫁给社会底层的男性，不如嫁给最有社会资源的成功男性，哪怕不是正室。就算你不愿意给别人当小，由于一夫多妻制淘汰下来，女少男多，所以女性的选择机会也会更多。又比如，他说，很多去读博士的女性，其实都不愿意最后承担科研工作，因为科研的竞争也是非常残酷的，那你为什么还要去读博，不是占用宝贵的教育资源吗？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幸亏他不是校长，不然，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