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0日,美国《大西洋月刊》刊登了对前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的深入采访。在这篇长达10000字的访谈中,我们可以管窥希拉里这位政治女强人以及其所代表的美国执政精英对于世界的看法。值得注意的是,近期越来越频繁露面的希拉里很可能成为2016年总统选举的有力候选人,她的部分观点很可能对未来的国际格局产生可观的影响。
以下是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独家翻译的采访全文:
“伊朗要完全禁止铀浓缩”
《大西洋月刊》记者杰弗里·戈登伯格(以下简称“杰”):在我们看来,在伊朗核问题上,你似乎改变了自己的立场,也就是说对伊朗的铀浓缩行动采取最小程度的容忍。和奥巴马政府的前同僚们相比,你是否采取了更为强硬的态度?
希拉里·克林顿(以下简称“希”):我的态度一直是如此。我一向认为伊朗无权进行核浓缩。根本就不存在铀浓缩权利这一说法,他们的主张毫无依据。尽管我目前无权进行谈判,但我需要向谈判桌前的诸位传达这一讯号:除非能够制定针对伊朗的完善制裁条约,否则双方不应达成协议。我的理想目标是消除铀浓缩活动。我们能够做出的让步仅限于允许进行极少量的核浓缩,其数量不足以引发战争。所以,我一直坚持对伊朗铀浓缩行动进行最大程度限制。
杰:目前,奥巴马政府的谈判专家是否对这一问题持有更为灵活的态度?
希:虽然我不愿代表他们进行表态,但我需要说明,伊朗在这一问题上采取“最大化主义”的态度,他们的最高领导人要求建造19万台离心机并进行铀浓缩。我们的议会和盟友中的一部分人则坚持禁止铀浓缩。我认为,在谈判时,我们应该清楚自己要怎样使对方让步。我相信,目前在德黑兰,对方正在讨论如何减轻国际对他们的制裁。我认为目前伊朗核问题六方会谈的态度依旧一致,也就是要求对伊朗进行全面调查,制定详细的规章,规定伊朗在其运转的核设施里采取的行动,以及如何解决铀浓缩问题,无论是由于外部压力还是内部限制,伊朗最终能够达到我们的理想目标——停止铀浓缩。这就是谈判的目的。
杰:但是伊朗似乎并不愿停手,他们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似乎只是暂停目前的行动。事实是否如此?
希:我们无从得知。我相信对方对此在进行争论。从最高领导人的表态来看,他们似乎并不打算制造核武器,只是想要19万台离心机(笑)。我认为伊朗的行为仿佛是在说:“瞧,减轻制裁对我们真的很重要,无论是经济方面还是政治意义上。我们在叙利亚和伊拉克已经赚得盆满钵满,还有其他地方也是,比如说黎巴嫩,谁知道将来我们跟哈马斯之间会怎么样呢。所以,目前忍受着高压政权,直到有一天我们再也不用忍下去了,这有什么不好呢?”我想,这也是问题的一方面。
杰:假如伊朗永远被限制无法拥有核武器,你是否会满意?
希:我希望限制尽量严格。我认为必须更加严格。完全禁止铀浓缩会让大家更加轻松。假如德黑兰的反应堆或者研究人员需要核物质,浓缩率绝不应高于百分之五——
杰:那么,伊朗能否保留十几万台离心机?
希:我们都能理解“否”意味着什么。但如果我们允许保留“少许”离心机,就必须对离心机的数目进行长期监督。我认为“否”是更好的选择。
杰:能否为“少许”下个定义?
希:不。
杰:那么,海湾国家与以色列人要求禁止铀浓缩,这一立场是否过于激进、不切实际?
希:这一立场并非不切实际。我认为,他们能够提出自己的立场,这是非常重要的。
“以色列有权自卫,国际对以不公”
杰:接下来是关于加沙地带的问题。你的书中提到,你在2012年参与了关于最后一次长期停火的谈判。你是否对这一停火协定最终破裂表示意外?
希:我很意外停火持续了这么长时间。考虑到这一地区形势的变化,(埃及前总统)穆罕默德·穆尔西的倒台,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的继任,哈马斯的当前处境,我并不意外哈马斯再次发动袭击。
杰:以色列的回应是否不恰当?
希:以色列被来自加沙的火箭弹袭击。以色列有权采取防卫。哈马斯采取的行动包括在平民区建造火箭发射台、指挥控制机构和地道入口等,使得以色列难以回应。当然,正如美国以及其他民主国家一样,以色列应当采取一切措施保障平民安全。
杰:你认为以色列在保障平民方面做得足够吗?
希:目前还不明确。我认为以色列已经对火箭弹进行了必要的回应。然而,隧道的数量之多情况之复杂超乎想象,哈马斯不止在这次冲突中,而是一直以来都对己方平民保护不力。
杰:在我们结束关于加沙的问题之前,我想请问,你是否认为我们在加沙和巴以问题上花了太多时间?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在过去几年,你的继任者在巴以问题上花费了巨大的心血,与此同时,基地组织占据了叙利亚和伊拉克的半壁江山。
希:没错。
杰:我知道国务卿可以同时处理多件事务,所以为何他如此专注于巴以问题?
希:关于这个问题,我也考虑了许多。的确,当前许多地区存在着纷争。身为美国的官员,必须要注意以色列的一切紧迫威胁,以及大中东地区巴以冲突引发的其他问题。这只是前提。
同时,令人震惊的是,在叙利亚,有超过17万人死亡。由于阿萨德无休止的武装袭击,在他自己的地区内,一些地方已经变得荒无人烟。这些武装袭击促使了许多极端武装组织(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伊斯兰国)的产生,并且在叙利亚与伊拉克扩张领地。俄罗斯不断扩军,占据着乌克兰国土的一部分,我担心他们会更进一步阻碍乌克兰政府收复克里米亚之外的失地。在乌克兰境内,不计马航伤亡的话,双方的总伤亡人数超过了一千人。同时,我们看到了国际对于以色列行动的强烈反响,以色列有权自卫,也必须自卫。国际上的反应是多余且不公的。
杰:你认为这种反应为何会出现?
希:原因有很多。反犹太主义是无法忽视的因素,特别是在当前的欧洲。针对以色列的抗议行动呈指数增长,比被俄罗斯占领并击落民航飞机的乌克兰地区还要多。因此,除了在电视上看到的公开因素外,还有其他的原因。
另外,你能看到的电视节目都经过了哈马斯的处理,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你看到的基本都是哈马斯邀请西方媒体来加沙采访。在这种公共宣传的方面,以色列一向落后。确实,针对以色列,许多人都怀着深深的敌意或反犹太主义心理,因为它是个强大的国家,军事力量雄厚。哈马斯则将自己粉饰成代表巴勒斯坦权益的正义斗士,以便建立自己的国家。因此,在公共宣传上,以色列一直处于不利位置。
“布什犯下了致命错误”
杰:但还有许多儿童——
希:没错,太可怕了。
杰:你认为谁该为这些儿童的伤亡负责?该如何判断责任?
希:我认为要想判断责任是不太可能的,因为我们无法了解在战火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些专家说,或许火箭弹袭击的目标并非联合国建立的学校,而是旁边的学校。有时候我想,人们之所以会产生痛苦是因为媒体的报道,由于那些妇女儿童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们很难分辨出真相。
我认为,毫无疑问,哈马斯引起了这场冲突,目的是提升自己的地位,因为他们被穆尔西的继任者封杀,被海湾地区国家避之不及,又参与了法塔赫和巴勒斯坦组建的技术官僚政府。假如加沙地区的人们不再容忍哈马斯的统治,这个政府或许会变得更好。因此,哈马斯应该承担主要的责任。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犯任何错误,尽管我们已经尽全力避免平民受到伤害。我们的确犯了错误。我不认为有哪个国家,无论地位如何——我认为民主国家在冲突中处于更高的地位,这一点无可置疑,因此哈马斯应负绝大部分责任。
杰:几年前,当你担任参议员时,我们曾讨论过怎样才能促使以色列领导人为达成和平作出妥协。当时你和内塔尼亚胡有过争论。你现在怎么看待他呢?
希:我们后退一步来讲。首先,(前以色列总理)伊扎克·拉宾打算为和平作出巨大贡献,却因为自己的信仰被谋杀。之后(前以色列总理)艾胡德·巴拉克承诺对巴勒斯坦人作出一切可能的让步,然而(前巴勒斯坦领导人)阿拉法特拒绝了。我不管那些修正主义者怎么说,我就是知道阿拉法特拒绝了,明白吗?大家都说:“美国应该表态。”好吧,我们表态了。我们提出了“克林顿参数”,因此比尔·克林顿在伊拉克备受欢迎。他让内塔尼亚胡放弃了自己的领土,内塔尼亚胡认为正是这一举措让他在(第一届任期的)总理大选中失败,然而他坚持住了这一主张。
布什忽视了当时的情况,在巴勒斯坦大选中犯了致命的错误(导致哈马斯占领加沙),但他提出了(通往和平的)路线图,这份路线图相当有意义,指出了我们应当做什么,在这一点上,巴勒斯坦人的确做出了贡献。在(前巴勒斯坦总理)萨拉姆·法耶兹的领导下,他们取得了巨大进展。
我安排了阿巴斯与内塔尼亚胡之间最后的几次谈判。(国务卿)约翰·克里没能办到这一点。在我的安排下,他们与(前中东谈判代表)乔治·密契尔会面了三次。我见证了内塔尼亚胡对建立巴勒斯坦国的态度从反对到支持,开始考虑与自己的初衷不同的、带有巴拉克风格的提议。
我要特别提一下耶路撒冷。根据我的经验,这是最困难的问题——不过,我最终令内塔尼亚胡同意暂停建造定居点,范围不仅包括东耶路撒冷,而且覆盖了整个约旦河西岸地区。这一决定十分正当,并且确实在十个月内令犹太人停止建造定居点。即便是在此之后,我用了九个月的时间才让阿巴斯进行谈判。他有无数的理由拒绝谈判,有的很合理,有的则依然是老生常谈。
所以,我想要告诉人们,假如我是以色列的总理,我当然希望能够掌控(约旦河西岸),因为我要和阿巴斯(尽管他已经年逾79岁)以及其他法塔赫成员打交道,这些人享受着更好的生活,经济来源多种多样,他们不会让哈马斯或者其他地方的武装力量停止袭击以色列。叙利亚和伊拉克都是巨大的威胁。因此,内塔尼亚胡的处境很艰难。即便是拉宾或者巴拉克也会要求以色列国防军的保障,以获得一段时间内的和平,这一点我和艾胡德也讨论过。当我与他们会面时,我促使阿巴斯同意以色列国防军继续占领约旦河地区,时间范围是在六到八年之间。如今他的要求变成了三年,但当时他同意六到八年。这就是谈判。就是如此。与巴勒斯坦领导人会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人们很容易受挫,忘记自己的目标。
“应该武装叙利亚反对派”
杰:在你的自传《艰难抉择》里,你对最近辞去美国驻叙利亚大使一职的罗伯特·福特大加赞扬,称其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官。罗伯特辞职的原因是表示抗议,最近,他还公开批判奥巴马政府外交政策的不足。你是否同意福特的观点,认为我们的错误在于有能力支持叙利亚反对派的建立却没有付出足够的努力?
希:我无比尊重罗伯特。建议向叙利亚派出大使的人就是我,所以我才会将叙利亚视为难题。我不能高谈阔论说假如我们按照我或者罗伯特的建议行事,情况会大有不同。
杰:那是总统的说法。他认为我们的处境不会有所不同。
希:我确实相信,也一直如此倡导,假如我们当时用心培养新生的叙利亚自由军,那么首先,我们会更好的掌握执政情况。其次,我们将会帮助建立可靠的反对党。这个目标实现将会很难,因为反对派基本上都在叙利亚以外的地区流亡,而执政者,特别是参与交战的人,拒绝接受反对派。罗伯特和其他人付出了巨大努力,也没能弥补双方的隔阂。
所以我相信,我曾在某次类似的冲突发生时这样说,在政权交替时,参战者所起的作用要比那些只会泛泛而谈的人大得多。因此,我们应该想办法支持执政者,提供更好的装备。我们不需要帮助太多,我了解我们有所顾虑。然而结果已经无法得知了,我们也无法宣称自己能够知道。
杰:不过你的确这样怀疑过。
希:当然,我曾经呼吁过。
杰:你是否这样认为,假如三年前美国花更多力气培养温和派叙利亚反对党,现在我们与伊斯兰国的情况会有所不同?
希: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我知道的是,我们没能培养起反对阿萨德行动的组织者,使它们成为可靠的力量,这些人当中有伊斯兰主义者,有非教徒,有各种各样的人。我们的失败使伊斯兰圣战主义者乘虚而入。
他们常常和别的军队混在一起,我们无法阻止这种行为。
杰:奥巴马总统是否矫枉过正了?或者说,假如布什政府的问题在于越界,奥巴马政府是否有些做得不足?
希:我觉得并不是这样。这个问题非常重要,重点在于如何界定范围。我想,我们已经有了大量经验,但如何应用到之后的情况中还需要探索。不过我们已经成功协助推翻了(利比亚领导人)卡扎菲。
杰:可我们并没有留下来善后。
希:我们留下来善后了。我们留下来了资金和技术援助,从帮忙收拾他的烂摊子到边境防卫和训练军队。不只有我们,欧洲国家也在提供帮助。有些海湾国家特别喜欢支持特定的兵团。我们还不清楚利比亚该如何克服卡扎菲遗留下来的安全问题,但他们已经举办过两次成功的大选,选出了温和派、世俗主义者和伊斯兰主义者。利比亚人已经实践了两次民主选举,但还不能控制整体局势。假如这片土地上到处都有人打劫卡扎菲的武器仓库还到处分发,我们要怎么帮助这里的人呢?
所以,可以说,我们当时应该帮助利比亚人推翻这个曾经杀害过美国人的独裁者,否则就只有袖手旁观。现在我们帮助了叙利亚人民,他们的处境却没有改善,对此我们的回答是:“这里到处都是一团糟,情况太复杂,我们不清楚结果会怎么样”。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够从过去尝试的不同道路中汲取经验。埃及就是很好的例子。解放广场的革命并非仅仅是穆斯林兄弟会的活动,组织者并非伊斯兰主义者,他们很晚才来。穆巴拉克倒台之后不久,我在开罗会见了运动领导者,问道:“那么接下来谁去组建政府和政党?”他们说:“这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我提到过,这个国家只有两个组织:军方和穆斯林兄弟会。我们的经验是,没有力量就无法成功。假如两方之中有一方发动革命,埃及就有可能走上民主道路。不过这种情况没有发生。那我们该考虑什么?我们需要回答许多问题。我认为目前还不能下结论。我认为布什政府的确越界了,这一点可以肯定,但奥巴马是否做得不足则还无法下结论。
“穆尔西非常无知”
杰:你的书中提到,穆尔西曾经让你不必担心西奈半岛的圣战分子,因为既然现在穆斯林兄弟会掌权了,圣战分子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了。你写到,这种看法要么阴险要么无知。那么你觉得到底是哪种情况?
希:我认为穆尔西非常无知。我说的只有穆尔西,不包括穆斯林兄弟会里的其他成员。我认为他无比确信,只要有了合法的伊斯兰政府,圣战分子就会选择不同的掌权道路,参与到政治进程中来。他坚信穆斯林兄弟会政府选举会使埃及境内的圣战分子停止活动,让他们以不同的方式参政。
本·拉登主义者和穆斯林兄弟会之间存在着争论。本·拉登主义者认为通过政治手段无法消除异教徒和不纯者,必须要靠暴力手段。因此,当我和穆尔西谈及圣战分子在西奈半岛建造庇护所时,我向他指明了这一点,告诉他,不仅以色列,埃及也会受到威胁。而他只是不以为然。不久,埃及军队就遭受了重大伤亡。
杰:我在2011年采访你时曾经问过,我们是否该畏惧穆斯林兄弟会,那时他们还尚未掌权,你的回答是尚无结论。那么现在结论有了吗?
希:我认为当前穆斯林兄弟会的威胁较小,在开罗掌权的时候,他们采取了民主包容的手段,本来有着绝好的机会示范伊斯兰执掌政权的能力,但他们准备不足,没有处理好过渡。我们打算拭目以待,看看穆斯林兄弟会将如何回应在埃及遭到的镇压。尽管与哈马斯有紧密联系,他们被穆巴拉克严密监管,并没有显出采取暴力行动的迹象。因此,他们在埃及大选中的行为的确赢得了支持,但我们还不确定他们是否会蜕变成为圣战组织。
杰:奥巴马政府在海湾、约旦、以色列等地的行为遭到了批判,批评者认为,他们相信可以与穆斯林甚至哈马斯合作,这一认识过于天真无知。在这些国家是否有伊斯兰主义政治领袖?我们能否与他们合作?
希:我认为要下结论还为时尚早。我不会将哈马斯视为可以合作的对象。这种想法不切实际,因为这一组织存在的目的就是反对以色列、摧毁以色列,采用卑鄙的手段,与反犹太主义密不可分。我认为绝不应与他们对话,因为这样会使巴勒斯坦政府处于更不利地位。尽管巴勒斯坦政府依旧问题不断,但他们更改了宪章,从几十年前的游击组织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我认为人们需要自问,不同的领导人是否会采取与埃及的穆斯林兄弟会不同的道路?我们无法回答,也不知道答案。我们知道的是,穆尔西没有做好成为埃及总统的准备。他没有从政经历,以前是个工程师,被自上而下的统治思想所束缚。
“突尼斯是伊斯兰主义的成熟范例”
杰:但你对伊斯兰主义者的成熟性持开放态度?
希:我认为突尼斯的伊斯兰主义者就是成熟的范例。那里的环境与埃及不同,面积更小,但之前强硬要求一席之地的伊斯兰复兴运动党,现在已经可以在世俗主义者与温和穆斯林的抨击面前寻求妥协。突尼斯或许只是个例,却为我们提供了启发。再来看一下摩洛哥,那里的国王在组织大选时起了重要作用。摩洛哥的国王源自穆罕默德,组成政府的大部分(但不是全部)是穆斯林党派。类似的例子或许不是很多,但放眼全世界,类似的还有印度的执政党印度民族主义党。莫迪总理面前的挑战在于领导者的包容性,因为古吉拉特邦(2002年曾发生过反穆斯林暴乱)由于他的领导产生了许多问题。在二战前后,欧洲有些基督教政党希望国家能够遵循他们的价值观,但人们却专注于民主,因此他们也就成了良好的政治人物。
杰:因此,这并非不可能。
希:这并非不可能,但必须承认目前看上去很难实现。无论原因何在,目前伊斯兰主义者执政的根基还尚未完备。
“美国力量并非无所不能”
杰:我们是否过于自我中心、以华盛顿为中心,认为我们的决定一定能适应实际?担任国务卿时,你是否对美国的力量的长处或不足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希:(美国力量的)长处和不足都有,但不仅是美国的力量,而是美国的价值观是普世的。没有从政经验的人很难将独裁转变为民主。这就是埃及的教训。我们没有侵略埃及,他们自己发动了革命,之后便茫然四顾,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我认为我们已经了解了美国传播自由民主的力量并非无所不能。这是我们从伊拉克汲取的教训。但我们也发现了,自己的力量假如能够被合理安排的话能够产生怎样的影响。假如要研究我们当时该怎样做才更有效,才更容易被埃及人接受,怎样才能在利比亚获得更好的结果,当时在他们在重重困难下成功举行了选举,却因为军队的存在而别无选择。我希望在行动后进行分析,从中学习经验,思考如何获得更好的回应。
杰:你学到的经验是否和奥巴马类似,“不要去做蠢事”?
希:这句话的确很有价值,但事实要更加复杂。我们的“愚蠢”不一定和他人相同,反之亦然。我认为美国花大力气推翻卡扎菲并不是愚蠢的行为,因为这是自下而上的行动。那里的人们就是这样请求我们的。像伊拉克那样毫无后续安排的行动是愚蠢的,非常愚蠢。我认为不能这么快就分辨出什么样的行动是愚蠢,什么不是。这就是我的看法。
杰:你是否认为下一届政府(无论谁当政)可以在武力干预和独善其身之间寻求平衡?
希:我认为问题之一在于我们的政府常常在两个极端之间摇摆不定。我呼吁认真审视我们手中所有的条件,是否足以面对复杂情况;以及我们能否拥有更好的条件。我认为这些问题值得讨论。
目前,我担忧中东不断增加的圣战主义者会影响欧洲和美国。圣战主义者有自己的领地,但他们从来不会安分的呆在那里,他们会不断扩张。他们存在的理由就是与西方作战,与十字军作战,与其他的什么作战,我们都会成为他们的目标。我们要如何遏制他们?我考虑了很多事情,关于遏制,威慑和打击等等。我们曾经成功遏制了苏联,但也犯了很多错,支持过坏人,做过无法为之自豪的事情,从拉美到东南亚都是如此。但我们有总体的行动框架,从而击败了苏联。我们的目标就是如此,我们成功了。
假如有人认为苏联被击败之后历史就会走向终结,这就大错特错了。历史从不停止前进,民族主义者以及各种意识形态都试图为自己争取地位。伊斯兰圣战主义者就是最好的例子,但不是唯一的例子。普京试图恢复俄罗斯往日辉煌的行动也是其中之一。当今世界,总有令人不快的人乘虚而入。
“伟大的国家需要组织原则”
杰:你所提出的“接触”似乎并没有包括建立国内选区。
希:因为绝大多数美国人一提到接触就立刻想到军事接触。我想用“巧实力”来说明这一点。我相信美国的对外接触可以有其他的途径,而不是只有单边主义和军事行动。
要知道,只有主动进取的时候,我们才能做出最好的决定。我们现在有些自己的事情还处理不好。
杰:我觉得击败法西斯和苏联已经十分了不起了。
希:我也这样想!或许有些老生常谈了。我的确觉得有些老生常谈——不过我还要从不同的角度去了解。
伟大的国家需要组织原则。“不要去做蠢事”不是组织原则,或许只是采取行动前的一道限制。
杰:那么你觉得为什么最近总统频频用这句话概括他的外交政策?
希:我认为他希望告诉美国人,他不会去贸然行事。我和总统共事过很久。他非常深思熟虑,能够同时分析许多事情。我认为他之所以会谨慎行事,原因在于他清楚前一届政府留下来的现状,包括两次战争和经济形势。他花费了巨大财力物力,想要让我们脱离困境。
所以,我认为这句话是政治讯息,而非总体方针,假如你能理解的话。
杰:有些人认为,政府的态度意味着美国并没有那么伟大,不应该去指挥别人。
希:我知道有些美国人这么认为。我不打算讨论这个。
杰:那么你的组织原则是什么?
希:和平,进步,繁荣。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如此。拿繁荣来举个例子,对我们来说这是巨大的挑战。假如我们无法修复美国人民的美国梦,就更无法继续领导全世界。美国人有权过着安定的生活,追求中产阶级生活,满足了这些条件,我们才能去干在南海开辟航道之类的事情。国内事务是第一位的。这也是政治讯息之一。人们不止会为外交事务失望,更会对国内的情况感到气馁。
我认为——这也是我要总结出的结论——人们想要改善经济环境和政府的决策。无论他们是否是这样表述的,我认为,人们非常担忧目前的经济状况。经济发展趋于停滞,中产阶级缺乏安全感,当前局势陷入僵局,令人沮丧。
人们认为,只要不是蠢事,我们就必须要去实施。但他们需要我们专注解决国内的问题。虽然我不知道民意调查的情况,但我想,人们会要求首先解决最重要的事情。我们要确保人们安居乐业,勤劳诚实者获得应得的回报。同时,我们不希望看到世界局势动荡,人们也不想再次受到国外的威胁。
杰:你觉得国内的人们理解你对于圣战主义者们对外扩张的看法吗?
希:我不知道人们是否会思考这种事情。人们会觉得华盛顿的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无法做出决策,他们还希望经济复苏。他们会觉得经济情况有所好转,但还远远不足。
杰:你在联邦政府里有没有取得妇女问题方面的工作的进展?
希:是的,我们任命了首位全球妇女问题大使。这是个常设职位,并且还只是行动的第一步。
克里国务卿已经向外交部门发出指示,将其作为今后政府的工作重点。大量的研究证明,没有女性的参与,和平与安全将无从谈起。不向女性敞开大门就无法促进现代正式经济的发展。
杰:中东地区的经济停滞与对女性的压迫有着密切联系。那里同时也是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地区之一。
希:国际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的数据体现了正规经济与国民生产总值之间的关系。例如,安倍晋三经济改革的重要举措便是提高女性就业率。我没记错的话,日本国民生产总值提高了百分之九。在埃及,这一数字则为34%。这一切都不言自明。
(上海外国语大学英国研究中心为报道提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