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时任美国副国务卿的罗伯特·佐利克(Robert Zoellick)在一次重要讲话中呼吁,中国要成为国际社会中负责任的利益攸关者。对乐观主义者来说,中国最近主导建立亚投行的举动备受瞩目,表明中国正在逐渐融入这一角色。
2014年6月,中国与金砖国家的其他四个成员国巴西、俄罗斯、印度和南非签署了一份建立金砖国家开发银行(NDB)的协议,旨在为成员国提供贷款和流动资金。仅仅三个月后,中国政府又倡导建立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为该地区发展项目提供资金支持。此前包括卡塔尔、印度、新加坡在内的21个国家签署了筹建亚投行备忘录,最近印度尼西亚也签署了这一备忘录,成为创始成员国。亚投行总部设在北京,中国计划在亚投行初始阶段提供主要资金。
美国及其盟国对于中国倡导建立的亚投行深表怀疑。美国对澳大利亚和韩国施加压力,强迫他们放弃加入亚投行的意图昭然若揭。那么该如何解释美国对中国努力融入地区和全球治理上表现出的敌意?
8万亿美元的资金缺口
据悉,未来10年亚太地区将会产生8万亿美元(或者每年8000亿美元)的资金缺口。亚洲开发银行(ADB)作为亚太地区的主要资金供给方,每年仅能提供130亿美元的新贷款。亚投行有填补这一巨大投资缺口的潜力。对亚投行的公开质疑主要在于治理方面(即反对者担心亚投行的贷款不会改善借款方劳工和环境标准)。
然而,这并不是反对者的唯一理由。要想理解中国倡导建立的这一新兴国际银行为什么会使得如此多国家感到不安,需要研究建立亚投行的四大国际政治影响。
中国经济发展战略
首先,倡导建立亚投行会增强中国在亚太地区的经济影响力,这将影响该地区其他国家的外交政策。中国历来都是依靠经济影响力实现国际政治目标。2012年,在东盟首脑会议召开前夕,时任中国国家主席胡锦涛访问柬埔寨,并与柬埔寨总理洪森签署了一系列双边贸易援助协议。东盟首脑会议期间,东盟国家史无前例地没有发表共同宣言,原因是柬埔寨不想签署任何可能会使得中国陷入尴尬局面的声明。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同年,中国采取抵制进口菲律宾香蕉的措施作为对中菲在黄岩岛对峙事件的回应。2011年,针对中日钓鱼岛争端,中国停止向日本出口稀土。中国政府很有可能以在亚投行的影响力为杠杆,促使成员国中的发展中国家支持其外交政策议程。
其次,倡导建立亚投行将削弱日本和美国在亚洲的影响力。Dreher et.al(2009)和Lim and Vreeland(2013)的相关研究认为,美国和日本利用在世界银行和亚洲开发银行的影响力来支持他们的亚洲政治盟国。中国通过建立亚投行为亚洲地区的发展中国家提供了新贷款渠道,削弱了美国和日本利用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亚洲开发银行的影响力来吸引亚洲国家支持其外交政策的能力。不出所料,日本甚至没有被邀请签署亚投行的谅解备忘录。
再次,倡导建立亚投行能够迫使西方国家和日本改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和亚洲开发银行的治理结构。尽管中国的经济影响力与日俱增,但是对这些主流国际和地区金融机构的影响还是微乎其微。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投票权为例,中国所占份额仅为美国的1/4。中国倡导建立亚投行的举措向西方国家和日本发出强烈信号:如果国际社会现有的多边磋商体系不做出改变,无法让中国发挥日益增长的政治和经济影响力的话,中国完全有其他选择。
最后,倡导建立亚投行给中国提供了一个机会,来分辨亚洲哪些国家能与中国合作,哪些通过施压能支持中国的外交政策(至少在表面上)。如果一个国家拒绝加入亚投行,那么就是向中国政府发出强烈信号:(1)它是美国坚定的盟友,只有采取更多的“胡萝卜加大棒政策”才有可能使其站在中国这边;(2)它对于中国在亚太地区日益增长的影响力持怀疑态度。诚然,宣布加入亚投行并不意味着就是中国的盟国(如菲律宾和越南),但是至少意味着表面上认可中国在亚太地区的领导力。
从“韬光养晦”到大国外交
亚投行的建立会使亚洲地区受益吗?大多数评论人士都着眼于亚投行将如何发放贷款。由于亚投行的贷款可能需要很少、甚至几乎不需要任何附加条件,因此可能会引发国际金融机构的贷款发放竞赛。但是,这似乎仍不太可能填补亚洲地区巨大的基础设施资金缺口。该地区发展中国家所需要的贷款远超过国际金融组织所能提供的额度。但是,亚投行的建立确实体现出中国外交战略的重大转变,而这一转变可能导致未来几年内亚洲地区矛盾重重。
仅仅在10年前,还很难想象中国会主导建立像金砖国家开发银行和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这样备受瞩目的国际组织。中国曾经秉承着邓小平高度概括的“韬光养晦”外交战略,在外交上处于被动状态。然而如今早已不是这番局面。最近,在中国外交政策圈流行的时髦词语是“大国外交”,这一术语凸显了中国作为仅次于美国的大国日益增长的信心。我们应在中国大战略发生突破性转变的背景下理解亚投行的建立初衷。
原文链接:
http://forumblog.org/2014/11/why-is-china-setting-up-its-infrastructure-ba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