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R是一种货币,由于其币值和黄金挂钩,所以有“纸黄金”的美誉。但是“纸黄金”的诞生和发展历程却相当坎坷,到目前为止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作用和影响力并不大,甚至可以说非常有限(例如国际储备货币中,SDR只占不到4%,绝大多数仍然是美元),以至于SDR被人们戏称为“纸老虎”。
为什么SDR的命运如此多舛?我们只能说众口难调。创造SDR的初衷是替代美元成为新的国际储备货币,但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又不能凭空捏造新的货币。于是围绕SDR的发行、定价、分配、以及使用权限(流动性)等等方面,各个国家因为利益不同而争论不休。这篇文章向大家介绍SDR发行方法(替代美元)的发展过程,看清各国的博弈,让我们对SDR背后的故事有更深入的了解,对SDR的经济价值有更全面的认识。
SDR的货币属性
SDR就是一种货币。只不过这种货币主要是各国央行们玩的。想要获得SDR,央行可以拿美元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去换,也可以拿欧元、日元、英镑等SDR的储备货币去换。如果IMF不创造新的SDR,那它就找其他有SDR的央行来协助兑换。如果人民币成功成为SDR的储备货币,那今后央行也可以拿着人民币去换SDR。当然,用SDR也能换回储备货币。
那么第一个问题就来了:SDR的汇率怎么算?简单的说,SDR的价值标准是和黄金挂钩的。其他货币的汇率可以选择盯住SDR,也可以选择不盯住。大部分的国家没有将自己货币的汇率盯住SDR。于是,SDR虽然和黄金挂钩,但并非没有汇率风险。其储备货币汇率的波动直接影响SDR汇率的波动。
既然如此,第二个问题来了,持有SDR也有汇率风险,那持有SDR有什么好处?SDR和其他货币一样,具有价值储藏的功能。在国际贸易中,SDR可以作为外汇储备,央行可以用SDR支付进口。和其他货币有所不同的是,IMF事先将自己创造的SDR根据自己的规则分配给各成员国。于是每个成员国都拿到相应的配额。这个配额的SDR是没有成本的,成员国不需要给IMF交利息。这看上去是SDR相对于其他货币的一个好处。但是一旦成员国的SDR头寸偏离了配额,出现SDR帐户的净资产或净负债,那部分是需要支付利息的。也就是说,IMF发给成员国的SDR就像打白条。成员国不用SDR没事(IMF不向成员国要利息),一用还是有利息(交易对手国要求利息)。
既然如此,对于已经享受优惠条件进入国际资本市场的国家而言,SDR没有什么特别的经济价值。如果一国可以从普通商业债权人那里融资,那SDR的价值就是利率差以及SDR没有主权融资风险。只有对于那些没有进入国际资本市场或者进入国际资本市场有高成本的国家来说,SDR有一定价值。
SDR背后的各国博弈
成立特别提款权SDR这样一个新的货币,其初衷是为了补充美元成为储备资产,解决国际贸易中著名的特里芬难题。特里芬难题指的是:如果全球贸易都以美元作为储备资产,那不断扩大的贸易规模将增加全球对美元的需求。美元供应量就必须要增加,从而美元的价值稳定和汇率稳定必然要遭到威胁。而美元价值稳定是其作为储备资产的前提。解决特里芬难题的办法是用其他的货币资产补充美元成为储备资产。但是如果储备资产里币种太多,IMF又觉得各国央行可以通过不同货币的利率和汇率波动进行套利。于是,IMF发明一个新的货币,即SDR,作为单一货币资产,希望把SDR培养成替代美元的储备货币。
但是,不得不说IMF这个愿望太理想化了。其没有考虑到国际贸易和国际资本市场中不同地位的国家的需求很难平衡。前文已经提到,SDR带来的好处主要就是给那些还没有进入国际资本市场的国家提供信用。这些国家拿着IMF分配的SDR可以用来买东西(国际贸易)。可问题是,卖东西的国家为什么愿意接受SDR这种货币呢?由于SDR是IMF创造的,缺乏私人交易市场,所以SDR的利率无法由市场决定。而IMF给SDR定的利率又远远低于其他货币(例如美元)的利率,这更降低了参与国持有SDR的动机。如果美元没有持续贬值,如果大家不担心美元作为储备货币的汇率风险,可以说SDR存在的价值很小,特别是随着国际资本市场的发展,各个国家和国际清算银行签订货币互换协定,以及欧洲货币体系的发展,使得人们最初对SDR的热情已经基本上退却了。而SDR定价问题和汇率风险问题,恰恰是其发展受阻的致命伤。
第一次努力:
尽管如此,IMF为了大力推广SDR也是动足了脑筋。他们甚至考虑强制要求成员国以SDR取代他们当时的外汇储备(1972-1974年间)。但是这个要求显然遭受到大部分国家的反对。直到1977年末,美元再次遭受到贬值压力,用SDR作为美元替代货币的想法重获新生。这一次,IMF执行董事Jacques de Groote提议成员国可以自愿使用美元兑换SDR。这样做一方面可以促进SDR的推广,另一方面也可以吸收因为凭空创造SDR带来的潜在通胀。
但是这个提议马上遭遇一个问题:如果成员国可以拿美元换SDR,那美国岂不是可以随便印美元,绕过外汇市场兑换SDR。这等于美国可以不影响外汇市场还可以为自己的赤字融资。其他成员国对这个提议也各有各的想法。发展中国家对这个提议反映冷淡,因为当时的发展中国家几乎没有什么美元结余,现在SDR要用美元换,这些国家拿什么换呢?对这些国家而言,他们更需要的是IMF增加他们的SDR配额。欧洲的大部分国家对此提议表示欢迎,其主要原因是这些国家希望对抗美元的霸权地位。而日本则表示美元兑SDR的提议压根不足以稳定美元,需要更多更本性的措施。况且,用美元换SDR最大的问题之一便是前文提到的汇率风险。置换储备货币的动机之一便是防止美元贬值,那SDR和美元之间的汇率怎么定?美元汇率波动一样会给SDR带来汇率波动。总之,这次努力以失败告终。
第二次努力:
1979年,IMF总裁Jacques de Larosiere提出第二个SDR替换美元的方案。和第一次不同的地方是,成员国用美元换了SDR之后,可以将这部分SDR再置换成美国长期国债,享受长期利率。这个长期利率是高于IMF为SDR定的利率的,利差用于补偿SDR的汇率风险。新的方案增加了SDR的优势,但是马上遭到有着各种利益矛盾的成员国的争论。
首先是美国。前文提到,用美元置换SDR是能够给美国带来好处的。一方面美国可以绕过外汇市场为赤字融资,另一方面美国可以消除官方持有过剩的美元而不打击美元汇率。但是用SDR换美国长期国债这一条美国人却不能接受:各国持有的美元相当于美国对这些国家的短期负债,美元换成SDR再换成美国长期国债,那就相当于将美国对这些国家的短期负债变成了长期负债。长期负债的利率更高,这使得这一IMF的这个新方案给美国带来的额外的成本。
其次是资产储备大部分是美元的国家。这些国家反映出对新方案的欢迎,因为他们有多元化储备的需求。但是他们也有顾虑,顾虑的焦点仍然是用美元置换SDR的汇率风险。此外,这些国家还担心美国会大量印美元来换SDR,因为SDR的官方利率要低于美元的货币市场利率。如果美国印了美元换成SDR用,这等于美国可以节约美元的成本,赚取美元和SDR的利息差。
最后是发展中国家和小型工业国家。这些国家仍然需要的是SDR配额,而不是用美元换SDR的便利。
第三次努力:
前两次努力失败之后,IMF在80年代终于祭出大招:不光是可以用美元换SDR,用其他SDR的储备货币,例如德国马克、日元、英镑等,也可以换SDR。这样就将单一美元置换SDR的汇率风险分散到各个储备货币中。由于成员国可以和储备货币国家的央行进行场外交易兑换储备货币,再用储备货币置换SDR,这种做法从某种意义上讲减少了SDR的汇率风险。如果这样做SDR仍然有汇率风险,那IMF再自己掏钱,拿出自己的黄金储备为SDR汇率风险买单。
这个最终的方案表面上看来使各方都能获益,但实则不然。使用其他储备货币置换SDR的提法,实际上是将SDR的汇率风险转移给储备货币国家的央行。而动用IMF的黄金的提议更是备受争议,就好像动了成员国自己家里的救命稻草。黄金如此珍贵,大家辛辛苦苦攒的,怎么能这么随便拿出来。特别的,巴西和印度就明确表示不能为了低收入发展中国家牺牲IMF的黄金储备。荷兰提出要用黄金可以,但是用黄金对SDR汇率风险的担保不能一视同仁,像美国这样的主要成员国应该承担更多的担保责任。美国则表示,凭什么啊?
于是,IMF的这次努力再次失败了。SDR也一直没能成为美元的替代资产。
SDR的辛酸历程
直到现在,SDR在国际储备货币中的份额不到4%。可以说SDR的成长史是一个血泪史。SDR的辛酸,归根结底是因为IMF成员国各自的经济利益和诉求不一样。当大家不再担心美元的弱势时,成员国对SDR的需求甚少,因为SDR的交易范围有限,又没有发达的金融交易市场,而同时SDR一样面临着汇率风险。SDR的作用仅仅是给无法轻易在国际资本市场上融资的国家提供信贷,但IMF给这些国家分配的SDR额度又非常有限。每人愿意增持SDR,SDR向纵深的发展也就受限。要想推广SDR,IMF还需要从根本上进行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