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巴黎恐怖袭击事件规模之大、伤亡之多、波及面之广可谓史无前例,“伊斯兰国”已认领这次袭击。年初“查理周刊事件”创伤未愈,而今又添新痛,这不禁让人反思:为何暴力极端主义的幽灵在法兰西徘徊不已?
发生在法国绝非偶然
同伊斯兰挂钩的恐怖事件发生在法国绝非偶然,这与穆斯林族群长期深陷社会底层和边缘化困境、西方社会普遍存在针对穆斯林的歧视和排斥以及法国不断干预中东事务密不可分。撇开西方霸权主义和“文明使命”不论,单从法国内部日益激化的族群矛盾和社会冲突便可窥探事端的端倪。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法国为满足经济重建需要从前殖民地的北非马格里布地区招募大量穆斯林廉价客工,以弥补劳动力短缺。随着1973年经济衰退降临,法国废止客工招募制度,鼓励客工返回原籍。但因种种因素,多数穆斯林未能按期返回祖籍国。尽管如此,法国政府又出于人道考虑允许移民家属以家庭团聚方式移民法国。这样一来,扶老携幼的穆斯林移民便络绎不绝地涌入,加之难民、寻求政治庇护者和非法移民等,法国穆斯林人口不断攀高。据皮尤研究中心估算,法国当前穆斯林人口多达470万,占总人口的7.5%,鉴于其较高的出生率和外来移民继续涌入,预计到2030年将达686万,占总人口的10.3%。可以说,法国在半个多世纪时间里就不知不觉地建构出一个庞大少数族裔。
穆斯林被边缘化,面临融入危机
问题是,这个庞大穆斯林族裔又是一个难以融入法国的边缘群体。究其成因,主要在于:其一,绝大多数穆斯林移民的教育程度不高,因此在就业市场上竞争力差。而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法国经济的“去工业化”更使穆斯林深受其害,因为失业剧增,许多家庭部分或完全依赖社会福利,结果引发法国社会普遍不满,认为穆斯林是法国福利制度的寄生虫。
其二,穆斯林少数族裔与法国社会在价值观和生活方式上格格不入,更助长了主流社会对穆斯林社群的歧视和排斥。绝大多数穆斯林生活在法国大城市的边缘地带,与主流社会缺乏交往融合,过着名副其实的“平行生活”。许多目不识丁、语言不通的第一代穆斯林移民难以融入法国尚可理解,但问题是那些生于斯、长于斯的第二三代穆斯林也面临着想当法国人而无法成为法国人的两难困境。他们从小接受西方教育,思维和观念都与西方人渐趋相同,但在严峻的现实生活中却发现自由、民主、平等不过是抽象口号。他们渴望被主流社会吸纳,但社会所能给予他们的发展机会极为有限,相当广泛的歧视和排斥使其倍感挫折。他们在名义和法律上是法国公民,但在文化和社会意义上不是。
困难重重的社会流动、无法逾越的族群鸿沟、难以克服的社会歧视,这些都进一步激发和强化了法国国内穆斯林的身份认同和宗教意识,滋生一股难以抑制的“逆反的宗教性”。许多法国新生代穆斯林从《古兰经》中寻觅慰藉,在清真寺找到归属,重新皈依为“再生穆斯林”,尊奉更加原旨的信条。针对西欧六国穆斯林宗教性的一项跨国研究表明,第二代穆斯林中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比例高达39%。其中,仅在法国就有5000多名圣战主义者,201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后有多达1600名法国穆斯林前往叙利亚和伊拉克境内交战区域参加“圣战”。由此可见,新生代穆斯林的宗教性萌生、彰显甚至走入极端,已经不是传统智慧中的“一小撮人”,而是拥有相当的社会基础并与某些跨国伊斯兰运动相互勾连。
既有应对方式失败,需另辟蹊径
跨入新世纪以来,法国政府清楚地认识到,如果继续漠视穆斯林的边缘化处境,势必导致纷争并起、永无休止的族群分裂和社会动荡。为此,法国政府坚持“共和同化模式”,试图从促进公民融入,强化国家认同;捍卫世俗共和原则,遏制极端宗教势力蔓延;加强政府与穆斯林社群的沟通对话,强化国家对伊斯兰事务的控制;严厉打击极端主义,推动去极端化工程等方面着手,推动穆斯林移民的融入进程。
美国政治学家福山说过,“法国的共和同化是处理移民的最好途径”。但同许多社会现象一样,理论上完美并不意味着现实中可行。欧美舆论普遍认为,无论采取的是哪种模式,欧洲各国政府推行的穆斯林融入政策都以失败告终。
面对巴黎恐怖袭击这场国家安全的巨大危机,法国政府和社会需要保持清醒、冷静思考,避免“穆斯林妖魔化”“伊斯兰恐惧症”陷阱。同时,法国政府还需另辟蹊径,以缩小主体族群与少数族裔间的社会经济发展差距为突破口,通过有效措施妥善解决穆斯林族裔面临的族群歧视和社会排斥问题,进而在保持国内安全与保障穆斯林尊严、基本人权及平等权利方面找到平衡,在恪守国家认同和基本价值观的基础上加强不同文明间的交往对话、找到不同族群的和解共生之路。
现在,穆斯林融入危机不仅法国独有,而是欧洲多国乃至世界更多国家共有。法国面临的困境应成为一种警示,促使相关国家在解决危机方面做出更多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