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习近平主席在中亚提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构想,而此后明显的动向是,中亚愈来愈引起各方关注。从构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角度看,中亚是其枢纽地带,是绕不过去的枢纽地带。
一、地缘政治的十字路口
中亚从来就不是安静之地。早在一百多年前,英人麦金德提出“心脏地带”(Heartland)、“世界岛”(WorldIsland)和“枢纽地带”(PivotArea)概念,并以经典的三段论构建了自己地缘政治的“陆权说”:谁统治了东欧,谁就主宰了心脏地带;谁统治了心脏地带,谁就主宰了世界岛;谁统治了世界岛,谁就主宰了全世界。麦金德的这一名言集中体现了“心脏地带论”的思想,其中的EastEurope,字面上是“东欧”,但包括了中亚地区。这一理论使人们联想到位于欧亚大陆两端之间的广袤地区。此论经常被引用,以证明中亚地区的重要地位和阐述大国博弈的历史。如,张文木先生近日撰文说“中亚是世界地缘政治的中枢”,并以一百多年来英帝国、苏联和美国受挫于阿富汗为例断言,这里“也是世界霸权的坟墓”。或许有人以为阿富汗不属中亚,而对此有异议。
其实,关于中亚,不同政治或学术背景的人士都有不同的认识,甚至其指说地域都不大相同,目前比较多地指向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五国,即中亚“五斯坦”。但我这里倾向于将阿富汗斯坦列入,是为“六斯坦”,因为这一区域最大的河流———阿姆河———南北两岸在历史和文化上从来是无法分割的。在遥远的古代,巴克特尼亚(阿富汗)、索格地亚那(阿姆河与锡尔之间的“河中”地区)与健陀罗(印度河流域)一带同为居鲁士波斯帝国、亚历山大马其顿帝国、塞琉古国、安息国、萨珊国的东方边省。贵霜帝国、帖木耳帝国和莫卧儿帝国代表着这一地区最辉煌的历史。贵霜帝国以富缕沙(今白沙瓦)为首都,与东汉、波斯安息国、罗马帝国是同时代平行的欧亚四大古国。帖木耳是突厥化的蒙古人,他以撒马尔罕为国都,领有北迄咸海、里海,南抵印度洋和印度、小亚细亚的庞大帝国。他死后,其子定都今阿富汗的赫拉特,即《明史》中的“哈烈国”。16世纪,帖木耳六世孙费尔干纳王巴布尔被南下的乌兹别克人所驱,退往喀布尔,在复国绝望之际转战印度,一不小心建立了印度史上著名的“蒙古王朝”———莫卧儿帝国。而乌兹别克布哈拉王朝的领地一直延伸至阿姆河南岸,至今兴都库什山北麓还是塔吉克人和乌兹别克人的天下,普什图人则主要聚居在兴都库什山南麓。
如果不是一百多年前大英帝国与沙俄帝国在阿姆河一线划出一条帝国的边界,那么,今日阿姆河以北的“五斯坦”与河之南的阿富汗又能有多少区别呢?枢纽,在某种意义上又有十字路口之意。当今阿富汗正处于两个十字路口:
其一,从地缘看,如前所述,它是西亚,但又不是西亚;它是南亚,但又不是南亚;它是中亚,但又好像不是中亚。更准确地说,它在中亚通往西亚和南亚的十字路口,或者地处中亚、西亚和南亚的十字路口。
其二,自1979年以来的三十多年中,它经历了太多的苦难,2014年起以美国为首的北约联军终于开始撤出,阿富汗将持续处在恐暴肆虐的黑暗中还是走向民族和解的十字路口,中亚及周边人民对此既担忧,也充满希望。
二、三国四方“演义”
近代以来,中亚地区从来就是大国博弈“演义”的场所。19世纪下半叶,大国博弈的主角是大英帝国和沙皇俄国,至此世纪之末,南下的俄国与北上的英国终于在阿姆河划定了各自的领地。苏联时期,阿姆河以北为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南部辖区,在政治经济发展上与阿姆河以南地区相去愈来愈远。20世纪80年代,苏联悍然出兵阿富汗,虽然打下了阿富汗,却非但未能有效控制该地,还深陷其中,几乎被其拖垮而不得不撤兵。1990年苏联瓦解,哈萨克斯坦等“五斯坦”独立,中亚地缘政治格局为之一变:它再次成为大国“演义”的聚焦之地。今日,在中亚地区能发挥较大影响的大国主要有美国、俄罗斯、欧盟和中国,即所谓的“三国四方”。
三、美国的愿景
虽远在地球的另一端,但作为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总以为自己的国家利益遍及全球各地。当苏联一解体,美国就想方设法地要打进中亚“五斯坦”:
1992年美国出台了《自由促进法案》(TheFreedomSupportAct),其要点是非核化、自由和民主,这是华盛顿颁布的涉及中亚战略的第一份文件。
1997年美国颁布了《丝绸之路战略法案》(TheSilkRoadStrategyAct),其战略目标是,遏制俄罗斯,保证美国的能源和实现美国价值观。
其实,在中亚各国独立的头十年,美国除了将中亚各国纳入“北约和平伙伴计划国”外,在中亚还真插不上手。
2001年,美国本土遭遇“9·11”袭击,受到沉重打击,美国民众也由此在心灵上受到巨大的创伤,但此次袭击也给美国进入中亚提供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2002年,美国以“持久自由行动”之名发动了阿富汗“反恐战争”,在俄罗斯的默许下美军史无前例地“空降”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等地,建立了军事基地。
美军进驻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在当地推动“民主化”,从2003年起,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在后苏联空间策动所谓“非暴力”的“革命”。
2005年春,吉尔吉斯斯坦发生的“郁金香革命”颠覆了阿卡耶夫政权,但这场所谓的“非暴力斗争”虽一时轰轰烈烈,却并未如华盛顿所愿,至少中亚并未出现它所希望的情况,特别是乌兹别克斯坦毫不留情地关闭了美军基地。
华盛顿就不得不调整政策:美国国务院南亚事务分局(SouthAsiaBureau)进行重组,将中亚国家的事务包括在内;提出“大中亚计划” (GreaterCentralAsiaPartnership,即GCAP)概念以及要求获得南亚区域合作。
美国学者弗雷德里克·斯塔尔(S.FrederickStarr)在《外交》杂志上撰文,对这一计划作了理论上的阐述。其要旨为:
所谓的“大中亚”是将中亚五国与阿富汗捏合成一个地缘政治板块,以“重建阿富汗”为号召,将大中亚整合为华盛顿主导的广袤地带。
其架空上海合作组织的意向,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但美国的这一计划并未得到官方的公开认可,也不成功。
奥巴马就任后,美国又提出了“新丝绸之路愿景”(NewSilkRoadVision)。2011年7月,时任美国国务卿的希拉里在访问印度时第一次提出这一概念,随后美国做东,在纽约召开27国参加的丝绸之路部长会议。
其所谓的“新丝绸之路愿景”,旨在打造以美国为主导、以阿富汗为地区枢纽的中南亚地缘经济版块,实现中亚地区在经贸上与俄罗斯、中国的“剥离”。
从这点上看,它不过是2005年“大中亚计划”的2011版。不同的是:它糅合了大中亚和大南亚,区域上加上印度和巴基斯坦等南亚国家。
此外,它避开当代“中亚”一类的地缘政治概念,取“丝绸之路”之古名,尽量淡化其政治意图。古老的丝绸之路是古代东西走向的商贸之路,而它所谓的“新丝绸之路”却是南北方向的,有点不伦不类。
它虽然命名为美好“丝绸之路”的“愿景”,却是在历来东西走向的丝绸之路横插一杠,且至今也不见成就。2014年,奥巴马政府不得不从阿富汗撤兵,美国在中亚的影响力明显式微。
四、俄罗斯的联盟
一百多年前,阿姆河以北地带成为俄罗斯帝国的领地,后来又成为苏联的一部分。
“五斯坦”独立建国已二十多年矣,但俄罗斯的许多政治家还情不自禁地以为那是他们的“后院”。与美国和欧盟不同。
俄罗斯在这里有许多抓手和可操作的平台:独联体(СНГ),独联体集体安全组织(СНГ,ОДКБ),还有2015年1月1日正式启动时“欧亚经济联盟”(ЕАЭС)。
有批评说,这是重新苏联化的开始。事实上,当年全民公决的相关记录是有案可稽的,苏联解体之时,不是中亚人民不要“联盟”。
而是俄罗斯的民族主义无情地抛弃了中亚民众,可是缓过神的俄罗斯愈来愈认识到包括中亚在内的后苏联空间对于俄罗斯的重要性。
特别是2008年格俄冲突后,普京、梅德韦杰夫都强调:“和世界上其他国家一样,俄罗斯也在一些地区拥有特权利益。这些地区都是与我们有着友好关系的国家所处的地区。”
“特殊利益区”(сферапривилегированныхинтересов)概念的提出表明:俄罗斯已明确地将包括中亚在内的独联体地区视为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势力范围”,俄罗斯的“帝国情结”还是根深蒂固的。这在中亚国家似乎隐隐地引起某些不安。
有俄罗斯专家警告:俄罗斯与中亚国家已“不在一起”(Невместе),“随着各种势力进入中亚,俄罗斯领导人如果不根据中亚局势的变化作出合适的政策,那么俄罗斯将失去在中亚现有利益和地位”。
中国有的专家却以为,“50年之内,中亚国家不可能摆脱俄罗斯”。有位哈萨克斯坦学者认为:近年,哈萨克斯坦不是去俄罗斯化,而是更加俄罗斯化。
他解释道:哈萨克斯坦与俄罗斯有着漫长的共同边界,要与凶狠的熊处好,就必须同熊抱得更紧。这位哈萨克斯坦学者谈论重新苏联化问题时说,苏联解体,在普京看来是历史的悲剧,但在中亚国家看来是“独立”的节日。
可见,中亚国家一些精英人士对俄罗斯是爱恨难说而又离不开的复杂心态。2014年,俄罗斯国际事务委员会组织的关于俄罗斯中亚政策的专家报告,相对低调地将俄罗斯在中亚的利益定义为:
我们采取的是自我保护政策。在我看来,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内,俄罗斯还是中亚地区最有影响力的外部因素。
五、欧盟的计划
欧盟与中亚的关系向来较弱,它的中亚战略模糊不清,立场不清楚。欧盟委员会于1995年通过题为《欧盟对中亚国家战略》的报告,但是相关的伙伴关系与合作协议条款长期未有实质性落实。
2007年6月,欧盟推出新版的中亚战略文件《欧盟与中亚:新伙伴战略(2007~2013)》,欧盟的新中亚战略定位于能源和交通合作、安全、民主价值观。
2008年5月,波兰和瑞典的外交部长在欧盟外长会议上首次提出了一份描绘与欧盟东方邻国发展地区伙伴关系的路线图,提议得到了热烈回应——欧盟委员会受命对“东方伙伴关系”构想进行更详细的研究,并拟在2009年6月的欧盟峰会上提出,但由于格俄战事而搁浅。
2008年9月1日,在欧洲委员会紧急会议上,通过了有关加快筹备该计划的决议。俄罗斯方面对欧盟这个计划十分反感,认为“东方伙伴关系”计划是欧盟为在原苏联地区扩大影响力而推行的最具野心和进攻性的一项计划。
其实,欧盟所有计划聚焦中亚两个方面———能源、交通与民主、人权,前者实,后者虚。事实上,欧盟方面是现实主义的。它最感兴趣的是铺设由里海经土耳其的杰伊汉石油管道、纳布科天然气管道,并一直在这一线推动欧洲—高加索—亚洲交通体系(TRACECA)建设。
总之,欧盟的新中亚战略、“东方伙伴关系”计划,都是欧洲进军中亚的工具、意向和方案,但迄今为止,影响有限。
六、中俄关系与上海合作组织
中亚是中国的近邻,当中亚国家宣布独立之际,中国是首批承认的国家之一,并与之建立良好的双边关系。
在上海合作组织的成立和发展过程中,中国与中亚相关国家增进政治、经济和文化关系。中国与俄罗斯是上海合作组织最重要的成员,中俄在中亚发生关系,很大程度上是在上海合作组织的框架内的。
许多学者,包括中国学者在内,认为上海合作组织是由构建一种安全机制起步的,但它的发展扩展到经济和文化领域就更有坚实的基础。对此,一些俄罗斯学者并不以为然。
B.B.米赫耶夫就认为:“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一体化合作问题在于,除中国之外,该组织的成员国均是独联体国家。
因此,一方面,宣布创建上海合作组织统一经济空间的思想,是对独联体经济一体化的重复;另一方面,这意味着号召独联体国家与中国实行经济一体化,而这个问题在可预见的未来是不可能实现的。”
还有人认为:“越来越明显的是,主要的政治和经济好处都被中方获得,中国没费太大气力就得到了一个新的重要的地区安全体系平台。”
事实上,上海合作组织本身就是中俄密切合作的重要平台。俄罗斯学者也说:“俄中在上海合作组织相互支撑,这样第三个对手———美国就无法介入。
因为这种平衡对两国都有好处:使俄罗斯在与西方的争执中有强大的“支撑”;使中国有独一无二的机会扩大自己的影响。”
还有俄罗斯学者认为,中俄在中亚有很大的合作空间,两国各自的方案基本上具有互补性。两国需要尽量协调并加强在中亚的合作,以建立避免摩擦的“安全带”。
2015年6月,总部在伦敦的非政府组织“更安全世界”(SAFERWORLD)出了一份长达1.5万言的研究报告,题为《中亚的十字路口》,认为:“俄罗斯目前似乎仍然是中亚地区最主要的外部力量。”
“俄罗斯并未掩饰对中国经济崛起和军事现代化计划的担忧。”“俄罗斯无法对抗中国的经济活动,所以希望通过扩大欧亚经济联盟来重申其在中亚的地位”。
这些年,俄罗斯方面比较重视这一问题,有专家分析,“俄罗斯在中亚的利益受到来自中国、美国和穆斯林世界三个方面的威胁”,但认为“中国在中亚只有经济扩张,没有对俄罗斯构成政治挑战”。
如前所述,2015年1月1日,“欧亚经济联盟”正式启动。吉尔吉斯斯坦于5月加入,塔吉克斯坦也将加入。因此,我们在构建丝绸之路经济带之时,一出国门便踏入欧亚经济联盟地盘,这就首先须与俄罗斯处好关系。
中国的丝绸之路经济带构想提出之初,俄罗斯朝野质疑声不绝于耳,直至索契奥运会期间,习普会晤时方得到俄罗斯方面的谅解。
2015年5月8日,中俄两国元首发表了关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和欧亚经济联盟建设对接合作的《联合声明》,并以上海合作组织为合作的第一平台。
尽管有了这份文件,但中俄方面的理解还是有差异的,比如“对接”,文件上用的是“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о,сопряжение”(合作搭配)。
普京说,“欧亚经济联盟与丝绸之路的合作将导致一个共同的经济空间”,强调的是“сотрудничество”(合作)。中国国际广播电台俄文稿强调的是стыковка(对接)。
应承认,完全开放包容的丝绸之路经济带与明显排它的欧亚经济联盟如何具体顺畅对接,是摆在我们面前的超级难题,中俄方面都开始这方面的研究。如伊万·茹延科(ИванЗуенко)所认为的,这是对俄罗斯的当代挑战。
目前,就道路相通的铁路建设而言,如何便利通过俄式宽轨区还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现在还真没什么好答案,希望能通过认真研究,务实地解决这些问题。
这里还要说到,2014年俄罗斯铁路总裁亚库宁(В.И.Якунин)先生提出的“跨欧亚发展带”(Транс-Евразийскийпоясразвития),致力于铁路、公路、航空、油气管道、电力、通讯网络以及金融信贷的互通互联。
当然就交通而言,还主要是那条传统的西伯利亚大铁道,但无论如何,一个经济带和一个发展带之对接,似乎有更多的方便。
值得注意的是,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2015年9月27日在联大讲话,提出“大欧亚”(БольшаяЕвразия)概念,即将欧亚经济联盟、丝绸之路经济带及欧盟整合成21世纪统一的一体化项目,认为团结构建“大欧亚共同体”的时机已经到来。
有意思的是,纳扎尔巴耶夫意在整合中俄欧三方,而完全忽略了美国的“愿景”。最新的好消息是,据俄新社2015年12月21日报道,欧亚经济委员会主席赫里斯坚科在欧亚经济委员会最高理事会扩大会议上表示:目前,中俄双方政府和委员会正积极开展工作,希望2016年上半年能完全商定欧亚经济联盟和丝绸之路经济带项目对接的路线图,并于2016年年内签署。
总之,构建丝绸之路经济带,与俄罗斯在中亚地区实现深入务实合作,至关重要。
七、何以“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说到丝绸之路经济带中亚方向,国内还是有些疑虑。比如说,中国和中亚五国发展经贸关系的前景在哪里?
目前中国从中亚进口的主要是油气,在一般制成贸易中,中国出口的多,进口的少。中亚地区除了油气,没有什么可以向中国出口的拳头产品。如何看待这种局面?
我认为,有这样的看法,首先是因为对构建丝绸之路经济带缺乏更深刻的理解和认识。就中亚五国而言,总人口不到7000万,其市场容量不过相当于中国的一个中等省区,如果将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合作仅仅放在与当地的经贸合作上,好像真没有多少意思。
问题是,丝绸之路经济带要大区域的大合作,旨在打通亚太和欧洲两大经济圈,即实现中亚、西亚、南亚,乃至欧洲的几十个国家30亿人口的区域大合作。
我个人认为,丝绸之路经济带意味着一种大开放的升级,其方向应是:贸易由“灰色”转向正规;经贸方式由单纯贸易转向对外投资,产能转移。
主体由民企为主转向民企、国企并进,国有大企业应发挥更重要作用;单一资源性合作转向资源性与非资源性合作并进。这是多赢的选择。
这里是有很多问题要研究,有很多工作可以做的。再者,近些年来,有关丝绸之路经济带的解读是有问题的,比如以为资源合作就是攫取资源。
看到俄罗斯和中亚地区能源丰富,就以为与之合作的全部内容就是拿那里的油气资源,将它们的初级资源产品拿过来,加工成附加值高的产品再卖回去。以这种观念开展合作,不能给当事国百姓的民生予以看得见的实际好处,势必不可持续。
再比如,以为经贸就是倾销产品。改革开放以来,新疆方向对外贸易增长了八百多倍,成绩喜人,另一方面的问题是,大量进入中亚市场的中国商品多为低端产品,并沦落在跳蚤市场,须注意:
时至今日,边境小额贸易仍占半壁江山,就大有问题。总之,须在观念上创新,要双赢、多赢,不要零和。我们应更多地考虑:在获取当地资源之时还能为当地提供什么?
在大张旗鼓地进行油气合作的同时,能为当地最希望的非资源性合作做点什么?经贸合作是否就是单纯地推销中国产品?能否将经贸从贸易为主适度转向资本、技术投资,以造福丝绸之路经济带相关国家人民的民生?
我们理解上的一些偏差,不可避免地在国际上造成更大的误解,比如说,这是中国不怀好意的“西进战略”,中国的“马歇尔计划”等等,由此在中亚地区又兴起新一轮的“中国威胁论”。近日读了北京几位中亚方向重量级学者的笔谈,笔谈的题目很好———“中亚,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如乘南航由乌鲁木齐到中亚这些国家的首都和主要城市,也就一二小时时程,比到北京还要近得多,但我们对这些国家的人和事究竟知道多少呢?
如昝涛先生所言:“我们与中亚似乎近在咫尺,但好像远在天边。这不只是指距离上的感受,而且还有到那里的难易程度,同时更是一种文化心态和文明上的隔阂。”出访中亚国家,也会深感当地人几乎不大了解中国。这种文化和心态上的不通,应是构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重大障碍之一。
如何在人心相通的基础上打造“命运共同体”,是构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重中之重,或者说,如何与中亚地区人民实现人心相通,至关重要。
八、安全,宗教的回归
如果说,阿姆河以北的中亚五国“好像远在天边”,那河之南的阿富汗还真是远得不行。因安全问题,南航已不直飞那里,喀布尔与乌鲁木齐之间本不太远,但须经迪拜或伊斯坦布尔兜大圈子。
安全问题是丝绸之路经济带启动的最现实的拦路虎。从中亚到中东,都是穆斯林聚居的伊斯兰国家。近三十多年来,由“伊斯兰革命”发端,阿富汗塔利班、基地组织、巴基斯坦塔利班,以至甚嚣尘上的IS,极端组织一个比一个极端。
2014年,北约联军从阿富汗黯然撤出,阿富汗周边国家多多少少都在担心那里的“恐暴”外溢。而中东北由叙利亚,南到也门,伊斯兰“内战”如火如荼,已乱得不能再乱了。
恐暴与反恐暴、什叶与逊尼、政府与反政府的斗争,交叉集中爆发,名目繁杂的圣战组织、“解放军”、部族武装浪迹其间,还有背后的大国运作,已乱得不能再乱。这种势头还将继续,必将对中亚产生影响。
日本学者中西宽说:“虽然‘伊斯兰世界的混沌’已经是国际社会的老生常谈,但最近的情况与之前相比出现了质变,可以说是进入了另一个次元的‘超混沌’状态。”此乱不知何时了,五六年,七八年,还是二三十年?
最近与阿富汗朋友在一论坛上面对面地交流,我们谈及这个问题。据说,伊斯兰教是和平的宗教,《古兰经》是劝善戒恶的好经典,但为什么伊斯兰地区恐暴活动愈加肆虐,不得其要领?至于西方在查理事件后以“言论自由”高调应对,在我看来,把傲慢的西方价值观放在这里,实在文不对题。
将伊朗“伊斯兰革命”前后德黑兰大学生的服饰以及阿富汗战争前后喀布尔大学生的服饰作一对比,生动地显现出伊斯兰世界的保守化趋势。而且这种趋势还将持续下去,还不知尽头在哪里,或者说,不知何时有个向好的拐点。
总之,安全问题如未有明显改善,丝绸之路经济带的构建将举步维艰。我个人认为,问题是,伊斯兰教一直未解决与政治分离;不被政治利用或被政治绑架的问题。相比之下,阿姆河以北的中亚“五斯坦”,世俗化程度较高,而从阿富汗到中东地区则大有伊斯兰持续政治化、极端化的不祥前景。
那里的出路应是,宗教去政治化,复原伊斯兰教“劝善戒恶”的文化和道德宗教的本色。期待伊斯兰志士仁人的共同努力。我们注意到,埃及总统塞西近日提出:发起一场“宗教革命”,穆斯林领袖们一起协助打击极端主义,修复伊斯兰教在世人心中的形象。对此,我开始有点谨慎的乐观。
注释: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