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界近期的最重要的热点事件,莫过于林毅夫与张维迎这两位知名经济学家之间的争论。至于争论的焦点,集中在“发展经济是否需要产业政策推动”的问题上。而对“产业政策”来说,无论采取财政补贴还是减免税收的政策,实质都是政府在投入资源在对外“撒钱”。所以,各种争论争到最后,问题往往变得很简单——钱到底该撒向何处?应该给企业还是给个人?进一步来说,应该给哪些企业和什么样的个人?
如果按照传统“多劳多得”的思路,政府资源是否应当用于奖励对社会贡献最大的企业或者个人吗?答案是否定的。当企业或者个人的贡献已经体现在利润或者收入上时,政府没必要扮演“锦上添花”的角色。比如对于推动互联网时代的进步,各类创新企业显然居功至伟,但这些企业通常已经依靠规模优势、高额利润和知识产权等形式获取了丰厚的经济利益。所以在市场已经提供充分回报的背景下,政府没必要针对这些领域提供激进的产业补贴,通常只需要采取温和的产业政策即可,比如针对具有高度开创性的产业进行适当的减税。
再比如,备受关注且影响深远的高铁需要补贴吗?也不需要。因为人口密度高的地方本来就能产生丰厚的利润,至于在人口稀少的地方建设亏损的高铁,在经济意义上本来就是浪费。对于这些领域,政府进一步放开对于市场准入的管制即可,私营的高铁肯定比现在的国营方式更有效。日本在把高铁私有化以后,铁路的效益大增,再也不需要政府的补贴,东京的郊县多了很多私营的高速高铁和地铁,城市的容量扩大了,拥有3700万人口的东京,也成了世界上公共交通最方便的城市。
政府真正需要补贴的是“活雷锋”,即那些不计回报来贡献社会的人和企业。别以为这是句玩笑话,因为社会上真的存在很多“活雷锋”需要政府帮助,那就是生育且培养孩子的家庭。因为仅仅计算经济回报,生育和抚养孩子很可能是一笔“亏本生意”。
在农业社会里,养儿防老是生小孩的重要动机之一。在现代社会里,养老主要依靠社会福利和储蓄。养老不再依靠小孩,抚养小孩的成本却越来越高。虽然政府在九年制义务教育中负担了小孩的大部分学费,但是要培养高质量小孩还需要父母投入大量的精力和财力。
养小孩的成本主要由家庭承担,但孩子成人之后缴纳的税收却贡献全社会。现在的年轻人缴纳的税收和社保,需要抚养现在所有的老人,不管这个老人过去有没有小孩。因此,如果现在的父母多生一个小孩的话,对未来的社保贡献差不多是15%,因为社保和跟医保加起来占是GDP的15%左右。
所以说“生小孩”是大大的“活雷锋”,需要政府有额外的“产人”扶持政策。国家应该给抚养小孩的家庭15%GDP的收入补贴。如果说占GDP5%的教育已经补贴了5%,那还应该补贴10%左右,10%是多少?一个城市白领的年收入是十万元,那就要补贴一万元。一年补贴一万元,还是远远不够抚养一个小孩,但应该还是会有引导和鼓励的效果。
所以,在那些社会福利好的国家,普遍存在着这样一种现象:父母不愿意生小孩,而政府却会给予各种奖励生育的政策。其中的原因,就是通过“生孩子”获益的政府主动补贴因此在经济上受损的父母们,通过对于利益的再分配,争取实现“双赢”的局面。比较香港、台湾、新加坡等几个华人都市,当地目前的生育率只有1.0~1.3之间。这些地方非但开放二胎,还开放三胎、四胎,而且生得越多、奖励越多。新加坡生第一个小孩就奖励约2.5万新币(人民币约13万元,相当于新加坡人均年收入的一半),生第二、第三个小孩的奖励更多。过去我们拘泥于限制生育的固有思维,可能很难理解这些政府的作为。但只要真正从经济角度来进行科学计算,就会发现政府出资鼓励生育实在是再合理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回过头再看中国的“产业政策”,现在有人认为需要出台扶植东北的产业政策以振兴当地经济。坦率地说,这样的政策恐怕收效甚微,因为东北的人口形势非常不乐观。根据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的结果,将全国各省级行政区按总和生育率从低到高排序,辽宁、黑龙江、吉林三省仅次于北京市、上海市,列三到五名,总和生育率仅有0.75左右。相比北京和上海,东北的整体形势也许只能用“未富先老”来形容。如果生育率持续低迷,即便政府针对东北出台再多的产业政策,也不会有太多的起色。换个角度看,如果把产业政策的钱投到鼓励生育和加强教育上,长期而言会有更好的回报。
再从全球视野的角度来观察,目前各国之间的竞争,绝对不是什么比拼产业政策的优劣,而是直接开展“人”的竞争。在世界范围内,像美国这样的移民国家早已把引进人才作为国家发展战略之一。移民成为美国能够保持相对年轻的人口结构的重要因素,每年都向美国的人力资源库注入新的活力,确保美国始终占据科技创新的最前端。几乎所有的发达国家,包括人口稠密的韩国和日本都在鼓励生育。从中国的实际情况出发,大规模引进外来移民显然并不现实,那么鼓励生育就是一种必然的选择,否则就难以在国家竞争的格局中保持优势。
最后,我还是要提醒一句,当人们忙于争论“产业政策”的利弊时,千万别忘记,最好的产业政策是产人政策。人,才是最终决定生产力的关键所在。而对政府来说,与其忙于投资产业,不如先想想如何投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