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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珍稀动物消亡在网络中——野生动物网络黑市内幕调查

  野生动物网络黑市”给跨国贸易提供了便捷,在一国捕杀的动物很快转移到别国销售,难于追踪,国际间的互通有无在野生动物贸易方面体现得淋漓尽致。

 

  李小姐刚听说好友从网店老板手里买到一只英国短毛猫,也心痒痒地想要一只。在淘宝“宠物、宠物食品及用品”的分类下查找“猫”,四千多条选项立刻呈递出品种繁多的可爱猫咪,憨态可掬。找找稀奇品种吧:键入“豹猫”,单击确定,上百只宠物豹猫的信息瞬间陈列于屏幕上!

 

  当李小姐挑宠物猫挑选得眼花缭乱的时候,忽略了一个问题:这些小猫来自何处呢?她肯定想不到,在这四千多条宠物猫信息中,隐藏了相当一部分极度濒危的猫科动物。而每获得一只在这些网店中销售的野生动物,就可能伴随十只同类生物的死亡。

 

  2007年底,郑州森林公安分局查获的偷运走私野生动物案件中,笼子里奄奄一息的豹猫或许就是眼前这只宠物猫的同胞兄弟。

 

  濒危动物活体出售的信息在网上屡见不鲜,涉及的物种之丰富,简直可以组成一个动物园,而濒危野生动物的制品就更加泛滥。

 

  据国际爱护动物基金会(IFAW)中国项目主任华宁女士介绍,IFAW调查员于2005年对英文网络交易平台展开了为期一周的调查,发现有146只灵长类动物活体以及9000多件野生动物制品销售的信息,其中包括东北虎、黑猩猩,以及玳瑁背甲、藏羚羊毛皮制成的围巾、狮子皮和大量的象牙制品。交易涉及的很多物种赫然列于《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公约)附录I的物种,也就是说:这些物种已经极度濒危,严格禁止捕杀和商业性贸易。

 

  华宁女士介绍,他们获得的这个数据仅限于一个星期内,查找语言仅限英语,调查对象仅限于灵长类、大象、老虎、玳瑁这几种生物以及其制品。网络上每时每刻究竟有多少戕害野生动物的信息在传递,世界各地又有多少人在索要、购买、捕杀和出售野生动物及其制品则不得而知。

 

  伦敦警察厅贩卖野生动物犯罪打击小组的费希尔判断,“很明显,互联网成为了动物交易的关键渠道。”而国际爱护动物基金会负责人坎贝尔·麦克雷指出,一个贩卖野生动物的“网络黑市”正在浮现,通过这里,大量世界珍稀动物的未来将被断送。

 

  相关数据显示,世界珍稀野生动物及制品的非法贸易一年交易额达到数十亿美元,有了网络的推波助澜,此项活动已经成为继毒品和军火交易后,世界第三大非法交易。

 

  “中文交易平台也暗藏‘黑市’”,华宁女士告诉记者,2007年2月至12月间,IFAW调查员对淘宝、eBay中国(易趣)、拍拍、阿里巴巴这四家中文在线交易网站进行监测,总共发现了1973件野生动物及其制品,涉及30多种国家一类、二类保护动物,以及CITES公约附录I和Ⅱ中的保护动物,包括虎骨酒、麝香等保健品,象牙雕刻、虎须、犀牛角等装饰品及日用品,还有懒猴、狐狸、猛禽等活体作为“另类宠物”的交易。

 

  万维网(World Wide Web)的发明者伯纳斯·李被《时代》杂志评为20世纪最重要的100位人物之一,因为网络开启的交流平台给人类生活方式带来了翻天覆地的革新。eBay这样的贸易平台更是一个充分发挥购物想象的自由空间:这里罗列了来自世界各地五千万件商品,每天还有500万件新鲜列上的条目。畅销书《世界是平的》里作者托马斯·费里德曼热情地推出了“eBay虚拟共和国”的概念,“共和国”里海量信息在瞬间快捷传播,世界联合成一个市场,在线贸易额飞速增长,在线非法贸易亦然。

 

  一些非法销售濒危物种和产品的信息也通过这样的平台发布,并不利于侦察。“假设销售者发布一个消息说有5吨象牙要出售,同时提供电子邮件、电话号码等联系方式,世界各地的买主就可以在瞬间获得这些‘宝贵资料’,并私下跟销售者联系。这条信息只需要在网上存在很短的时间,比如半小时,它的广告作用就完成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濒危物种进出口管理办公室孟宪林副主任这样分析网络给非法贸易带来的便捷。

 

  显然,执法的速度跟不上网络信息传递的速度。等到几个星期的立案侦查时,网上已经没有证据,查找暗藏交易信息的潜在买主则更加困难。

 

  野生动物网络黑市”给跨国贸易提供了便捷,在一国捕杀的动物很快转移到别国销售,难于追踪,国际间的互通有无在野生动物贸易方面体现得淋漓尽致。已被取缔的一家名为“泰国风”的网店,长期提供各种象牙制品,其店主是一位身居泰国的动物贩子,中国却成为其销赃地。一位店主贩卖野生大象皮制成的钱包,宣称自己“可以轻易地从泰国货源那儿得到补给”。非法卖主从单个经营者,到非法贸易团伙,再到貌似有正规货源的公司,他们得到世界各地的货源信息一直是躲在暗处的勾当,而当匿名登录的虚拟交易平台出现后,这种信息的发布和获取变得轻松而高效。这就是为什么动物保护人士在不断提醒世界野生动物普遍面临生存威胁、很多物种濒临灭绝的今天,动物卖家也从不担心货源不够。

 

  与此同时,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就是网络上濒危动物的出售信息会对消费者产生潜移默化的负面影响,甚至培养起潜在的“动物消费群”。这个问题从IFAW于2005年发布的报告《困于网络网络中的野生动物贸易》中灵长类贸易现状就可见一斑。

 

  网上很多商家会向人们传递这样的错误信息:买卖猴子就像买卖玩具宠物一样正常,他们自称为“猴爸”、“猴妈”,把出售的猴子称作“猴宝宝”,这个产业发展如此壮大以至于出现了很多分支产业:猴子衣服、猴子尿布、猴子奶瓶,甚至猴子玩具。网络社区还为猴子妈妈们开辟了特别空间,维护自己的文化圈。这些煞费苦心的努力是有“成果”的,例如一个叫杰西卡的17岁女孩儿在猴子社区留言到:“我的父母已经同意我抚养猴子,但是我的私房钱不够多,不知您是否能卖我一只便宜的猴子,让我少年的梦想成真!”

 

  对于网上野生动物售卖信息,网络管理者应该是其监督员。但是网络这个“虚拟共和国”显然没有实际国家那样的健全法规和执法机器。

 

  首先,网络开店并没有类似实际市场的“经营许可”,店铺开张基本没有门槛,经营内容和对商品的描述都是店主说了算。除了大量处心积虑开展违法贸易的店家,还有不少店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爱心小屋”卖出了违法商品,而更多的网民在没有意识到法律问题的时候购买了象牙制品、玳瑁首饰。这种情况下,绝大多数网络交易平台并没有向买卖双方提供法律链接,没有引导网民走向健康买卖。

 

  eBay作为世界最大的网络交易平台,在法规声明、宣传上作出的努力比很多网站都要多。点开eBay网站上“禁止或受限的商品及服务”的链接,可以看到一个详尽的禁止贸易清单,再点开其中“动物和野生动物制品”条目,发现eBay对动物相关制品作出了详细规定:“除了热带鱼和家养蜗牛,eBay不允许售卖任何动物活体”,“禁止出售任何熊以及相关制品”……eBay还告诉商家,进出口动物需要向美国内务部鱼和野生动物局(USFWS)提出申请,而涉及濒危动植物的贸易应该谨遵CITES国际公约的规定。网站同时提供了包括CITES公约在内的大量法规链接,让店主和消费者自觉遵守法规。

 

  事实上,不遵守游戏规则的大有人在。因此,eBay制定了针对违规销售者的惩罚措施:撤销商品信息、限制用户权限、取消用户、没收所撤商品的交易资金以及失去“超级卖家”的身份。也就是说,在eBay上你可以张贴野生动物贸易的广告,或者是毒品等违禁药物的出售信息,你会得到“撤销广告”的通知。

 

  但是,撤销之前,你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到了世界各地的需求者电脑上。“虚拟共和国”和实际国家的区别之一就是:没有健全的国家机器来管理超越道德底线的行为。

 

  虚拟世界的管理者不能完全遏制非法贸易,各国政府的管理和执法部门纷纷出招。“我们在过去几年中已经率先对网络销售濒危物种问题予以关注,并采取了一些必要的管理和执法行动。”国家濒管办孟主任介绍。2007年底,就在濒管办接到有关网络登载贸易野生动物的报告后,他们联合公安等部门向网站和店家提出警示,并针对嫌疑较大的店家进行监测。

 

  “各个网站管理方都乐意配合,”孟主任介绍,“过去一年中,一个网站上1300多件野生动物制品中,已经删除了961件。”

 

  2008年1月,由国家濒管办、公安部联合组织召开的“控制濒危物种网上贸易”研讨会在杭州召开。海关、林业、农业等政府部门,腾讯拍拍、淘宝、易趣等主要中文在线交易网站,以及IFAW和TRAFFIC等国际组织的代表共同商讨对付网络野生动物贸易这一新事物的有效方式。

 

  会上,中国政府部门和有关网络经营公司、国际组织决定,不定期监测网上濒危动物的贸易信息,并及时通报对应网站,予以删除,需要时通知森林公安或公安部门开展执法行动。

 

  “网络给我们的监测提出了新挑战,”华宁女士介绍,“网络贸易平台常用关键词查找搜寻商品,很多违法销售野生动物的店主已经学会如何躲避‘象牙’、‘老虎’等直接关键词的搜索了。”他们在描述商品时会用“大猫爪”代替“老虎爪”,甚至在“大猫爪”三个字之间键入空格,变成“大 猫 爪”,因此,监测人员在搜索老虎制品时就很难发现这些店家;再比如“象牙制品”可以用以下关键词代替:牙雕、xiang牙、xiang ya、牙材、ivory,或解释为有牙纹的物件。还有店主用“仿制品”为幌子打出广告,而在商品描述中又竭尽全力渲染其真实性。

 

  即便在关键词搜索难以保证监测到所有信息的前提下,监督员搜集到的出售信息仍然有增无减。今年1月,IFAW监测网络动物贸易的报告显示,四大中文交易平台上出现了371件野生动物制品(监测范围限于象牙、虎制品、玳瑁饰品等少数品种)。

 

  每月成百上千的监测数据给执法部门提出的难题是执法成本太高!如果一一搜查网路虚拟店主的真实身份、捣其老巢,将是海量的工作;而如果公安真正冲到店家仓库发现所售物品全为假货,就更是浪费人力。另外,求证网店售卖的动物极其制品究竟是真货还是仿制,是属于CITES公约生效前的合法买卖商品还是之后的非法物件,将又是一项苦差。

 

  这是一场比实际市场中打击非法贸易更加劳人心力的“猫鼠游戏”,执法部门能够做的就是在“魔高一尺”的时候,努力做到“道高一丈”。

 

  网络的成熟发展也就是近十年的事情,网络非法动物贸易更是新事物,各国执法机构和各大国际组织都在努力摸索遏制之道。2008年下半年,国际上将针对网络野生动物贸易召开专门研讨会,以便各国交流管理经验。

 

  IFAW在《困于网络》的报告中还建议相关部门,可以借鉴儿童性犯罪等其他网络犯罪的管理经验。比如英国警方于2005年通过一个有偿儿童色情网站,搜索到七千多名下载者,通过他们支付下载权限的信 用卡信息追查到真实身份,并进行搜查住宅、逮捕当事人等处理。微软开发的“儿童剥削追踪系统”(CETS)更是连接多个数据库,拼凑在线数据,并跟踪性犯罪者,为网络上儿童性犯罪的侦破提供重要支持。类似的计算机系统也应该出现在动物贸易的领域。

 

  一个普通的网购者在浏览交易网站时,看到漂亮的手工艺品和可爱的宠物,很容易做出购买的决定。甚至,很多人相信交易平台的权威,压根儿就不会想到购买的东西会是非法的。

 

  面对网络上日益泛滥的野生动物非法交易,IFAW发言人罗莎·希尔女士建议,干脆就不要在网上进行动物交易。这是简单易行的避免麻烦的办法:即使你知道在CITES公约生效之前的象牙工艺品可以合法买卖,但是别忘了,象牙的合法经营点都在实际市场,没有一家在网上。

 

  更多普通消费者了解到野生动物非法贸易后,还会出现一个良性结果:案件举报率上升。在濒管办孟主任的办公桌上,记者看到了一封举报信,在随信附带的照片中,举报者用记号笔在一个彩塑旁用多个箭头标明违法物件所在处。“我们接到了一些群众举报,这对我们有效进行履约执法有很大帮助。”孟主任欣慰地说。IFAW还拥有一支“网络捉虫”的志愿队伍,大家在线浏览信息时发现可疑“动物店家”可以随时举报。

 

  野生动物贸易走向网络的动力是用高科技助长暴利的敛集,暴利的原因是某些人铤而走险经营起了一个“稀缺市场”,而这个市场的背后是少数人的特殊需求。这些需求是否合理,是有待争辩的问题。困于网络野生动物们,迷惑地看着人类的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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