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政府将掏出真金白银,为这个国家数目庞大的农村老人支付养老金
随着试点的开始,中国农民养儿防老的千年传统将被改变,“中央财政支出没有一分钱用于农民养老”的尴尬现实也将得到改观
○这一水平比低保还低,但是先覆盖再说
○现在的10%试点比较容易,以后就越来越难
○新农保和老农保的差异就是,政府出钱了,尤其是中央财政出了钱
○扩大内需最大的潜力在农村,如果不需要留钱防老,农民就敢消费
○土地是农民的最后一块根据地,如果能解决保障问题,土地改革的约束就少多了,但是也不要想象会带来大规模的土地流转
今后,中国农民到60岁时,将可以和城市人口一样领取养老金。按月发放的这一养老金将包含国家发的补贴、集体补助和此前农民自己缴纳的费用。
进入8月,这样的新型农村养老保险试点开始实施,国家养老一时成为热议的话题,其历史意义被评价为“堪比取消农业税”。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方案?跟此前的农保方案有什么不同?实施的障碍又在哪里?就这些问题,南方周末记者采访了两位长期研究者: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教授、副院长郑风田,中国社科院社会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秘书长唐钧。
广覆盖,低水平
南方周末:农民到60岁可以领普惠式养老金,具体方案会如何?这种普惠式的养老金,农民每个月能拿多少钱?
郑风田:目前的方案,基础养老金是每月55元,各个地方可以提高,不能降低。之前提出的方案有低、中、高三个,不知道最后会采纳哪个方案。
南方周末:这个标准,应该如何评价?是不是偏低?
唐钧:肯定低了,比低保还低(目前全国农村平均最低生活保障水平是57元)。但是如果能够做到全覆盖的话,那就先覆盖再说。
郑风田:太低了,这是最保守的一个方案。我的一个粗账,也是比较保守的,比如东部地区一个人一年是2000元钱,中央政府出1000元,地方政府配套1000元;中部1500元,中央政府出1000元,地方配套500元;西部1000元,中央都包了。
南方周末:做这个事,最大的障碍是不是还是钱?
唐钧:确实。但是一开始并不难,现在的10%试点比较容易,以后就难了,越来越难。
政府出钱,新农保亮点
南方周末:在此之前,我们曾经有过俗称“老农保”的农村养老保险,但是多年发展停滞。它失败的原因是什么?
唐钧:新农保和老农保的差异就是,政府出钱了,尤其是中央财政出了钱。以前中央财政基本不出钱,所以做到一定程度做不下去了。
郑风田:对,核心问题就是政府不投入。中央政府几乎不掏钱。让农民自己掏钱养老,这是不可能的。不要说待在农村里的农民,就是城里打工的农民工,一到春节,也把交的养老保险提走了。中央政府要地方政府和集体投入,而大部分农村的集体经济已经没有了,地方政府一看中央都不掏钱我为什么要掏钱,最后搞来搞去成了农民自己交钱保自己了。这个东西就无疾而终了。
南方周末:按说今年财政并不宽裕,为什么这个时候推行这个得花大价钱的政策?
唐钧:中国的老龄化问题已经非常紧迫,而老龄化的不良后果又会落在农村。因为中国是一个城乡二元社会,很多农村的年轻人进入城市,所以城市相对感觉到的老龄化压力比较小。但农村就不同,年轻人大量外流,老年人的经济来源、服务料理、情感慰藉都成问题。
郑风田:我们说扩大内需,内需最大的潜力在农村。但是现在农村的一个很大问题是,消费激发不起来,要留钱防老。如果有保障了,就敢去消费了。给农村的老人发钱,比泛泛地给农民发钱效果更好。
南方周末:钱从哪里来,尤其在中西部地区?
唐钧:很多制度单个看起来地方政府分摊的比例都不大,但是各个制度加总起来可能就是一笔大数。以东部发达地区的经济实力可能不成问题;中部地区也许也还能凑合;但到西部贫困地区,恐怕就不那么乐观了。我们需要对地方财政分担的相关支出的总额做个评估,根据县级财政的“总盘子”,实事求是地提出分担比例,以保证政策设计不落空。
郑风田:我们财政里面一个很大工作就是国有股转社保。这为未来的社会保障,不仅仅是农保,提供了一个很大的支撑。另外我们每年的惠农资金有几千亿,很多说是补农民,其实是补了厂商,农民未必见到实惠,100块钱到了农民手里20块就不错了。完全可以把一些其他支农效益不高的资金转移过来。这样可能对农民的帮助更大一点。
普惠是底线的公平
南方周末:吸引老年人参加可能不难,他们一算账,确实很快看到收益,划算。但是怎样吸引年轻人参加?要吸引农民投入可不是容易的事。
郑风田:这正是我们质疑很多的地方。普惠最大的好处是能避免逆淘汰问题,但是现在的试点,有一些地方试点的时候,搞了“株连”:家里有老人、年轻人,年轻人不缴费的话,老人也没法享受养老保险。这样子的话,最穷的人,恰恰因为没有能力缴费,被这个制度排除在外——事实上他们才是最应该保护的人。所以我的看法是,可以引导、鼓励,但是不要株连、强制。从农民口袋里面掏钱,那是很难很难的。以前有过例子,就为了收十几块钱,有农村妇女喝农药自杀的。既然收钱成本这么高,那就不要收好了。现在大家都很关注底线的问题,普惠它就是一个底线的公平。
南方周末:各个地方因为财力不同,基础养老金不同。各个地区怎样衔接可能是个大问题。自由迁徙越来越成为趋势,地区差异会不会形成新的户籍壁垒?
郑风田:这种担心是有道理的,可能会固化东西部地区已有的差异。中央政府来说,希望能够一碗水端平,或者向西部倾斜。
南方周末:这个政策会不会促进其他制度的改革,比如土地。因为之前土地制度改革一个很大的顾虑就是,土地承担着一定的保障功能。
郑风田:我们原来说,土地是农民的最后一块根据地、最后的港湾。将来保障问题能够解决的话,土地改革的约束就少多了。但是也不要想象会带来大规模的土地流转,毕竟现在这个保障的力度还比较小。农民也不会轻易放弃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