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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城还乡:新乡村建设运动

提要:当“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成为一种文化与现实的双重忧伤,以故乡沦陷为题的文章已遍布网络。这些感性的文章背后,充满着难以载动的中国式乡愁。

  “基层设计”系列观察之三

 

  当“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成为一种文化与现实的双重忧伤,以故乡沦陷为题的文章已遍布网络。这些感性的文章背后,充满着难以载动的中国式乡愁。吊诡的是,人们感怀故乡的沦陷与乡愁的同时,却依然把匆匆的背影留给故乡,在对城市大张挞伐的同时,却苦苦地留守在城市。

 

  尽管这其中有着各种各样的缘由,比如城市资源与生活质量、机会与便捷等等。但从最后的结果来看,故乡却在加剧沦陷。不过也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去城还乡”,开始用实际行动投身于新乡村建设,来改变家乡以拯救故乡的沦陷。

 

  沿承“乡村建设运动”:知识分子到农村去

 

  据统计,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乡村建设运动,全国从事乡村建设工作的团体和机构有700多个,先后设立的各种实验区有1000多处。其中以晏阳初领导的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平教会)在河北定县开展实验,和梁漱溟领导的山东邹平乡村建设运动最为著名。这些团体和机构性质不一,情况复杂,但精英知识分子放下身段,走进农村,关心乡村,立志救济乡村,则是他们的共同点。后来由于日本侵华战争爆发等各种原因,这场蔚为大观的乡村建设运动纷纷落下帷幕。但这种以改造乡村社会为直接目标的运动,并没有就此停歇。

 

  2003年7月19日,温铁军选择在中国乡村建设派领袖晏阳初“定县实验”的旧址重开乡村建设学院,还邀请了晏阳初长子晏振东出任名誉院长。温铁军是中国著名三农问题专家,深刻地理解农村的问题。他知道农村要发展,首要的是离不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因此人的提升,是整个环节中最重要的一环。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给自己设下的使命是:培养具有独立、奉献精神和创新、创造能力的各种乡村建设综合人才,通过直接、持续的农村社区发展和城乡互动行动,启迪民智,开发民力,建立民主,改善民生。具体培养对象为“农村知识分子(初高中毕业后回到农村的青年)、农民精英、赤脚医生、农技人员、大学毕业生等”,完全是平民教育。而且“劳动者免费就学”,支持鼓励学员返乡后在家乡开展乡村建设实践工作。

 

  这个思路正是沿承了晏阳初的理念。1926年,晏阳初对中国乡村的观点,集中在发展乡村人的潜力,而不是改造乡村的组织,针对中国农村“愚、穷、弱、私”四大问题他提出的“四大教育”,即识字教育、生计教育、卫生教育和公民教育。整体上说,也是从农民的素质提升开始着手的。

 

  温铁军认为:“所谓乡村建设,就是小农村社经济前提下的组织创新和制度创新。”在后面的实践中,试点促进经济合作组织和农村合作金融,推广可持续的能源利用方式。学院希望通过成立合作组织,形成载体进而提高参与意识,以“社区为本”,提升社区凝聚力和整合能力,挖掘和培养乡村内生力量,将各种资源在地化和本土化。开展各种农业中间技术的研发与生态建筑,探索适合乡村推广的可持续农业生产模式,宣传倡导可持续健康农业,并探索农民合作组织与城市健康消费的对接。

 

  但令人遗憾的是,仅仅4年,这场新乡建运动戛然而止,2007年学院被宣布为“非法办学”而停办。但沿承乡村建设运动理念并没有就此停歇,“晏阳初平民教育发展中心”、“梁漱溟乡村建设中心”依然在坚持这个理想,以及不断有乡建研究机构在各地成立,知识分子到农村去的脚步并没有因此而停歇。

 

  以艺术激活乡村许村的文化改造

 

  在采访中,知名艺术家渠岩强调最多的是“文脉”两个字。作为一个从海外生活多年归国的当代艺术家,他深深为家乡徐州乃至中国文化凋零而叹息,每次回徐州探亲都成他痛苦的回忆。他一直很疑惑,为什么西方的乡村会保持传统的文脉,人们在老建筑里能过上现代化、文明的生活方式,乡村也非常美丽,中国为什么做不到这一点?

 

  但幸好,许村唤起了他对家乡的感觉。他坚定地认为,家乡是我们最后的精神家园,农村是我们中华民族文化的根,粗暴的改造会把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给摧毁了。于是,从2007年开始,他把山西省和顺县许村作为自己文脉守护的根据地,成为了他当代艺术乡村实验项目。这个坐落于太行山脉中有着2000多年历史的古村落,有着最鲜明的地域特色和物质形态,建筑形态和非物质遗产都有丰富的遗存。因此渠岩找到了突破口,他要用新文化形态来激活这些遗产,用艺术来修复许村

 

  许村原先是乡镇所在地,随着时间流失,老房子自然毁坏、遗弃,同时人们也在盖新房,老房子被遗弃,呈现出颓败之势,产权不清,垃圾遍地,新旧杂陈,看起来不伦不类。

 

  面对这种状况,渠岩向和顺县领导和有关部门反映,并且亲自做一些村民的工作,请求村民不要再拆了,如果老房子消失了,许村也就没有价值了。粗暴的修复就是破坏,要修旧如旧。于是他在那里出的第一个文件就是古村落的修复计划,而且要把老的东西尽可能保留。这个计划得到了当地县领导的重视,而县政协原主席范乃文正好是许村人,他积极督促当地村民来落实。此前,范乃文也在许村推动了农家乐等项目发展,但未能发展起来。渠岩的到来,让范乃文终于找到彻底改变许村的方法。

 

  为了给村民保护老房子做示范,渠岩把许村荒弃的摄影棚进行改造,外面保留老面貌,里面却是有设计感的现代建筑空间,他把一排影棚改造成工作室、生活区域,另一排做成酒吧和餐厅,两排摄影棚里的家具全部是北京收回来的老家具,甚至村里人扔掉的用了几十年的生活器具,也被渠岩捡回来做成装饰品放在工作室里。这些改造既保留了传统民居的外观,又改造了内部设施,让它具有现代生活的舒适和方便。改造工程颠覆了许村人对城市生活的印象。

 

  用老房子作为载体寻回精神家园,让农民看到老房子里可以现代化。可是如果让村民们效仿还要更有力地推动,渠岩也明白农民必须从改造老房子中见到好处、得到实惠,因此他也励村民发展农家乐以及借鉴台湾的民宿。此外,更重要的就是利用优势,让许村成为艺术的圣地,“我就想用我艺术家的身份和资源邀请国际艺术家到许村来。西方艺术村都是在有文化遗存、风光优美的地方,比如像马其顿靠希腊边界的小镇,艺术家喜欢在这样的地方交流和创作。日本、台湾地区也有,中国内地还没有一个。”渠岩说。于是就有了每年的许村艺术节,2011年7月18日,首届和顺乡村艺术节开幕,20名中外艺术家相聚古老的许村,让这个古村落从一个被遗忘的边缘变成了牵引世人眼光的焦点。今年的7月20日许村第二届国际艺术节开幕,活动比前年更是丰富多彩,盛况空前。就在记者电话采访渠岩的中途,范乃文又给他打来电话,他们正在构思开展许村农产品的包装与推广,更好地改善许村村民的收入水平。

 

  正如渠岩所说的,若要复兴中国文化成为世界文化,就要做到两点:一是保存和建设以理性为核心的中国传统文化,二是借用西方科学技术来补充中国传统文化之不足。中国的乡村改造也得遵循这种路径。中国不可能把所有农村都改造成“华西村”,“华西村”可能是中国新农村新生活的一种模式,但它不是唯一模式,更不是中国文化和中国人的方式。“许村实验”就是用当代艺术重新认识传统,用当代艺术来改造古老村落,这给中国农村建设带来重要的反思与借鉴价值。

 

  社区共同体营造:返乡知识青年的理想

 

  “我很讨厌落叶归根,你知道吗,老了才回去,一埋还要占一块土地,不好,年轻的时候就回去,在你有能力、有智慧、有资源的时候回到你的故乡,你才会造福乡亲,你才会引领一股风潮,吸引更多的年轻人回乡村,跟你一样,回乡筑梦。”这是学者陈统奎《再造故乡》演讲视频中的一段话。

 

  2009年,在传媒行业工作多年的陈统奎回到老家海口市火山口地区的古村“博学里”,带领乡亲们创建博学生态村发展理事会。而这个想法与实践的开始,源于他的一次台湾之旅。当年,陈统奎在台湾南投县参观了一个名为桃米村的生态村庄。这个曾经垃圾成堆的落后乡村,经过改造后变为蛙声一片、游人如织的新型社区。桃米之行给他最大的感受是,原来农村的面貌是可以依靠村民自己的能力去改变,实现由下至上、由内至外的变革。台湾这种社区营造运动给他带来深深的震动。

 

  从台湾回来后,他开始组建理事会,按陈统奎的构想,搭建理事会这个平台,一是组织培训村民,让博学村农民转型为“知识型农民”;二是作为外界的人力、财力、物力、资源的接受中心,用社会的资源和力量来帮助一个传统农村发展和转型。

 

  在理事会组成与运作上,陈统奎也试图通过民主选举方式,推选博学村发展运营的骨干成员。有了这个理事会之后,陈统奎就开始了自己的具体步骤。按照陈统奎的计划,整个博学生态村的前期开发由三部分组成。修建山地自行车赛道,发展乡间自行车旅游;进行古村落修复;最后,是修建“蜜蜂博物馆”,为博学生态村找到文化支撑。

 

  他自己还率先开展农家乐与民宿的经营。对此陈统奎解释道:“说你所做,做你所说。我们需要有成功的案例来引领博学生态村完成这个转型。”有了陈统奎的带动,现在博学生态村很多人家也动起了盖农家乐和家庭旅馆的念头。不仅如此,他还重新倡导了一种半自助式的旅游理念,让游客能够体验农事,从单纯看景到真正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搭建了沟通外来旅游者和当地人的桥梁。在农业经营方面,还收购村民自产的蜂蜜、荔枝等卖到北京、上海。村民的收入得到了提高,村里也走上了一条乡村再造之路。

 

  除了让乡亲们富起来,陈统奎更主要是想以此构建一个“社区营造园区”,即“居住在同一地理范围内的居民,持续以集体的行动来处理其共同面对社区的生活议题,解决问题同时也创造共同的生活福祉,居民之间以及居民与社区环境之间建立起紧密的社会联系”这一过程,组成一个社区共同体。

 

  陈统奎认为,一个乡村社区重建得有一个“中心思想”,即愿景引领———桃米生态村提炼的中心思想是“青蛙共和国”;博学生态村提炼的中心思想是“蜜蜂共和国”———透过愿景引领,吸纳对此认同者的参与,以此组构成一新社群,并在愿景引领下建立执行策略、方法,在过程中学习彼此间的合作、磨合旧的习性与思考,寻求冲突解决的模式,建立自主营运与可持续发展的能力。

 

  据陈统奎解释,从台湾的经验来看,迈向公民社会,有一个很重要的条件是人民的参与。社区意识的凝聚与表现,是创建美好生活的开端,社区居民对以后家园的建设有想象、有共识,才能产生推力。政府则扮演提供资源和监督的角色。博学生态村希望学习台湾经验,将分享、生态、生活、共同富裕等理念带入博学生态村、经由“人”的学习与进步,释放农村社区生产力和活力。

 

  另外,他也没有止于自己老家一个村落的发展。8月初,陈统奎作为发起人之一的“第二届返乡大学生论坛”召开,他将众多的返乡大学生凝聚在了一起。“汇智返乡大学生,再造魅力新故乡”是这个论坛的口号,同时也成为每一个返乡大学生的理想。“我认为大学生返乡创业有两层意义,一是返乡者在故乡找回了自己生命的意义;二是他们的幸福也增添了故乡的荣耀。这也是弥合城乡差距最有效的解方。”陈统奎说。

 

  自下而上的乡村建设

 

  近些年来,地方政府主要的新农村建设收到成绩,但也出现了很多问题,比如一些政府和开发商用简单粗暴的方式,拆掉古建筑盖新房子,粗暴地赶农民上楼、千篇一律的新居建设等现象,而这些给农村文化与传统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在新农村建设特别是只注重新建筑的建设的同时,是承载农村历史的老建筑、古村落的凋零,许多村庄“千村一面”,失去特色,雷同呆板。这种自上而下的发展方式并不能保持我们的民族传统、我们的文脉和我们的家园。

 

  与政府主导的新农村建设等不同,本文关注的这些案例,都是自下而上的一种乡村建设,而正是这种自下而上的实践,才有了缤纷多彩形式各异的乡村发展模式。总结可发现,大体上这些案例都是以一个更具先进性、现代性的理念来指导乡村的发展,而且尊重当地文化文脉、结合实际善用当地资源,积极调动农户参与的自主性,同时也不忘提升农民的素质,且身体力行,深度介入,以营造乡村社区的目标去发展乡村,做到了既仰望星空也脚踏实地。

 

  所以,不管是知识分子到农村去,还是艺术激活古村落,还是返乡知识青年反哺家乡,这些自下而上的新乡村建设实践,都给中国乡村带来诸多惊喜,在经济发展、文化的传承与多元化、人口素质提升、推动传统农村向现代服务型农村转变等方面,带来了十分有意义的尝试和成果。

 

  更令人感到欣慰的是,这些乡村建设的努力,都以一种独特新颖但又都因地制宜的理念来发展乡村,不仅不会破坏原有的乡村文化传统,还形成了一种新型的现代化乡村理念与生活方式,正如梁漱溟的话说,“乡村建设除了消极地救济乡村之外,更要紧的还在积极地创造新文化。”而这也给我们很多启示:在中国未来的社会建设中,特别是重建中国农村社会秩序时,应该更多自下而上的地方实践与民众自发的基层设计,以有效地吸收中国本土的知识与传统经验,来建设一个更符合中国实际的现代社会与文明国家,以使得生活于其中的人能够有更丰富的多元化生活的可能,有更多的传统文化与精神的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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