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志愿者的管理程序，从招募新志愿者到留住老志愿者，不同的组织有不同的特色，我们不能一一而足。无国界医生香港办事处在此方面，无论是志愿精神的培养，还是志愿者管理的程序，从困惑到经验都给我们做了很好的分享。
采访无国界医生（法文：Medecins Sans Frontieres以下简称MSF）香港办事处的缘起是一个道听途说的消息：MSF 香港办事处首次准备在中国大陆招募医生志愿者，为其他发展中国家提供志愿报务。
在中国，除了政府行为的外派医生支援其他第三世界国家，绝少有医生通过NGO，自愿去其他国家提供志愿服务。但当电话打到香港才知道，这只是个误传：MSF香港办事处招募志愿者的大门，一直低调地向中国大陆敞开，最近也并没有因招募大陆的医生志愿者而“大张旗鼓”。
首次招募的事情是子虚乌有。但是根据大陆的现实情况，MSF在香港办事处计划面向中国大陆的在校大学生，开展不能“立竿见影”，却认为更有意义的教育活动：让更易接受新鲜事物的在校大学生明白，他们将来不仅可以运用所学知识，在国内“安身立命”，更可以在世界范围内，去帮助需要你的专业知识帮助的人。去年９月，MSF香港办事处的总干事温达德就已经来到广州中山大学，向大学生介绍了NGO、人道主义理念，以及MSF的志愿工作。
MSF香港办事处，亚洲区招募和管理志愿者的负责人杨凯霞说，这是在中国大陆“播种”志愿精神。
虽然近年来，中国大陆志愿者发展的情况相对有所好转，但是，从NGO 内部来看，因其自身治理结构等原因，志愿者并不能得到很好地管理和充分地发展；从我国宏观环境来看，相关政策法规，外部资源等方面，没有为志愿者提供相应支持。在“内外交困”的环境下，我国志愿者的发展步伐虽然迅速，但不免踉跄：甚至“什么是志愿者”，这个关于志愿者最基本的问题，100个人就可能回答出100种不同的答案；100个人就可能有100 种不同的困惑。
当然，无论是NGO，还是其他相关部门，都在力图寻求志愿者的“正确” 答案：各种关于志愿者的培训层出不穷；中外培训专家你来我往，互通有无；志愿者管理的实用书籍纷纷呈现。努力从来没有停止过。在各种努力中，其实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要对人们进行志愿精神的教育：培养人们的志愿意识，重塑公民的志愿文化。只有这样，才会有更多的志愿行动者。虽然直接的目的是为了培育本机构的志愿者，但MSF在中国的教育活动，也可以看作是一个国际NGO在塑造中国公民志愿文化过程中的努力。除了MSF，还有很多其他国际NGO，或者直接地在中国大陆对公众进行志愿精神的教育，或者用行动本身，向公众阐释志愿精神。
春种秋收。尽管还要等待一个漫长酷热的夏天，只要种子已经发芽，就有理由相信，坚持就会有收获。杨凯霞说，在广州中山大学演讲介绍了MSF的工作，及所需志愿者的情况后，学生们反映很热烈。
我们有理由相信，“中国的无国界医生”的出现只是时间的问题，中国志愿者的繁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下面是对MSF香港办事处，亚洲区招募和管理志愿者的负责人杨凯霞的采访。读者可以了解到MSF香港办事处在中国及其他国家招募和管理志愿者的情况，以及其招募志愿者的经验。
“
播种
”
在校园
《中国发展简报》：为何
MSF
香港办事处首次准备在中国大陆，招募为其他发展中国家提供志愿服务的医生志愿者？
杨凯霞
：可能有一点误会。MSF香港办事处一直非常愿意招募大陆的志愿者，也和大陆的志愿者1在沟通，只是MSF大陆的招募工作不是太活跃。一般来说，如果有大陆的朋友想要到无国界医生工作，可以先把申请表格传到香港办公室，然后根据情况，我们会让他们来香港见面。但是在其他地方，比如菲律宾，因为有很多人申请，我们会去菲律宾与他们见面。在未来，如果有很多国内朋友想到MSF工作，我们也会直接到大陆见面，不需要他们再到香港。
《中国发展简报》：中国大陆人口众多，志愿者资源应该非常丰富，为什么没有积极地在大陆展开志愿者招募工作？
杨凯霞
：第一，国内的朋友不是太明白什么是NGO；第二，不太明白人道主义精神；第三，去其它国家工作，一定需要非常流利的英语，一般他们的英文不是很流利。
《中国发展简报》：但是近年来ＮＧＯ的发展非常迅速，很多ＮＧＯ也在做公众教育的工作。
杨凯霞：
和以前相比，现在国内NGO的工作已经慢慢发展起来，也有很多国际NGO到国内工作，比如绿色和平、世界宣明会等，但和东南亚的一些国家相比，还是没有那么发达。比如菲律宾，差不多所有国际NGO都可以在那边工作，NGO在菲律宾注册也比较容易，但如果在国内注册，会有很多困难。另外，在菲律宾的教会，也要去菲律宾南方做一些NGO的志愿工作，他们更能明白什么是NGO的工作。在语言方面，英语是菲律宾的第二语言，使用非常普遍，他们的英语很流利。
《中国发展简报》：
MSF
未来在中国有什么打算？
杨凯霞：
大陆有很多人，毕竟在国内有很多机会，每年也有很多大学生。 MSF想在国内大学做一些教育工作，让大学生、特别是大学里的医科生明白，在大学里学到的东西，不一定只用在国内，其他的亚洲地区、非洲等地方，也需要你的专业来帮忙。去年我们去过广州中山大学，和大学生谈谈 NGO，MSF的工作是怎样的，需要什么样的朋友和我们去一起去工作，他们的反应很热烈。我很高兴。
《中国发展简报》：他们是学医的吗？
杨凯霞：
其实有一些朋友不太明白MSF的工作，他们认为我们只要医生或者医科的学生。不是的，我们还要其他的学生，我们需要非医疗专业朋友2的帮助。在中山大学，我们不仅仅和医学生，还和其他的学生交流。
《中国发展简报》：为什么要针对在校大学生做教育工作？
杨凯霞
：因为学生比较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对未来的认知，和他们的爸爸妈妈不是太一样。我们想在大学里做志愿精神的播种工作。教育很重要，当然，教育的工作，不可能一、两年就看到效果，有可能要三、五年，甚至更长。虽然那些学生，也有可能毕业之后不会来MSF，但他们会把一些信息，比如MSF的工作是怎样的，MSF对志愿者的要求：需要有团队精神、人道主义精神、要可以处理压力，有世界的视角等告诉他的朋友。也许他有的朋友已经在社会上工作几年了，会对MSF的工作感兴趣。我们希望未来的时候，大陆有更多的朋友和我们说：“我们想去MSF工作”。
在其他发展中国家，比如在菲律宾和马来西亚，和MSF一起去海外工作过的医生，回到自己的国家后，会去以前的大学，和大学生谈MSF，人道主义精神。所以在菲律宾和马来西亚，越来越多的医生和我们去海外工作。
在香港，我们会去香港的大学去游说，教育，去谈我们的工作。MSF香港办事处招募的志愿者里，香港的医生比较多一点，可以看到教育很重要。如果学生们在学校里不太明白什么是人道主义精神，什么是NGO的工作，可能他们毕业工作后，还是不知道可以把专业知识运用到海外救人。在香港，因为和香港大学和中文大学的关系很好，每一年我们会去和学生们交流。这些学生毕业工作两年后，也许会感到工作很闷，没有太多意思，就可以考虑，去MSF做志愿者。
我们也在新加坡招募志愿者，但是因为在那里，还没有去大学做教育，所以在新加坡招募的情况也不是很理想，只有一、两个医学生。当然，香港的医生相对比较多，和香港政府的政策也有很大的关系。在香港，如果在香港的医院工作期间，和MSF去海外工作，可以有一年的one year no pay leave（一年的停薪留职），一年后回来香港，还可以继续回医院工作。
海啸也来
“
上课
”
《中国发展简报》：
MSF
招募志愿者好像非常严格。
杨凯霞
：MSF有一个很严格地筛选过程。申请者把申请表发到香港后，我们先通过电话，了解他们的想法、医学技能、英文水平等，如果觉得可以，才和他们见面。见面时，还要问很多问题。比如，如何处理压力，对世界问题，世界大事的认知，对人道主义的认知，还有一些能体现个人道德水平的问题等。如果通过了面试，还会有评估的部分。申请者们一起去做一些练习，看他们如何去表达，怎样去处理这些问题。然后，让他们做一个功课，这个功课只要很少的时间去预备，预备完之后，告诉我们对这个功课的想法，如何处理等。非常严格，有时候我们自己说，这和招聘机构的CEO差不多。
《中国发展简报》
：
MSF
从
1994:年开始在香港设立办事处，到目前为止，网站显示招聘的志愿者只有六、七十人，是不是因为要求太严格？志愿者的数量和质量的矛盾如何去平衡？
杨凯霞：
数量确实不是太多。MSF的志愿者不是只做一、两个月，最少要做六个月，一般是一年多。有一些朋友不可能离开家庭那么长时间，我们的要求又比较高。我对现在的情况也不是太满意，但是，我们的要求不可能放低，这很重要，就算是非医务人员。 比如在非洲，可能只有一个志愿者和一个会计在那里工作，如果没有充足的经验，遇到不同的问题时，没有人会教你怎么去做。
《中国发展简报》
：除了香港政府相关的鼓励政策和你们的学校教育，还有什么措施去动员香港高薪水的医生成为志愿者？
杨凯霞：
90％的香港人认识MSF，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样的工作。尤其发生印度洋海啸后，给了香港很好的教育，人们更直观地明白MSF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医生。当然，海啸也教育了当地人，他们会想，有些困难在其他国家也发生，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海外机构来我们国家帮忙，而我们不去其他的地方帮助其他的人呢？我们一般会再通过不同的渠道，比如媒体，去告诉人们MSF的需要。
补助金
3:不是吸引力
《中国发展简报》：
MSF
吸引志愿者加入的原因是什么？
杨凯霞：
1、人们可能每一天都在做同样的工作，如果出外工作可以看到不同的文化，与不同的同事一起工作，这对年轻人的发展很重要；2、在第三国家的工作经验，对志愿者以后的工作也很有帮助。比如，在非洲有很多需要救助的病人，以后回到原来的地方遇到类似病人的时候，可以知道怎么处理。3、如果被成功的录用，MSF还提供其他免费培训的机会，这些培训在以前工作的地方不可能遇到，而且这些培训对以后实际的工作也很重要。志愿者可以向MSF学习到很多知识。
《中国发展简报》：
MSF
的志愿者补助金按照国内的标准不算低，这是不是吸引志愿者的一个原因？
杨凯霞
：那要看志愿者在国内从事什么样的工作，以及在什么地方工作，有可能他们的薪水比补助金高，但为什么还要选择去国外，甚至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去工作呢？还有，他们要在MSF工作一年以后才回去，以前工作已经没有了，靠什么生活呢？相比起来，补助不算高。在MSF工作，最重要的是他们会有海外工作的经验，这对他们以后的工作有很大的帮助，在国内工作的NGO，需要这些有海外工作经验的员工。
《中国发展简报》：志愿者的定义是自愿、无薪、为了社会公益。
MSF
补助金与薪水有何不同？
杨凯霞
：志愿者外出一年，回国后1块钱也没有怎么办？他们也要吃饭、找房子，也需要一段时间去找工作。这是我们给补助金的最重要的想法，我们不可能用薪水的想法给补助。
《中国发展简报》：
MSF
作为一个非常专业，依靠志愿者运作
?
的机构，招募志愿者有什么经验？
杨凯霞
：1、在报纸上刊登招募志愿者广告的效果不是很好。很多人会认为这和一般的招聘没有什么区别，也并不明白什么是NGO的工作，什么是志愿者，我们每天会收到很多这样的申请。所以在招募志愿者的时候，刊登广告不是个很好的方法。2、MSF始终认为培养志愿者最好的方式是，在大学里培训大学生志愿者。另外，如果有一些人曾经是MSF的志愿者，他可以扮演一个大使的角色，把MSF的信息分享给他的亲朋好友。3、网站也是招募的很好的平台。我认为这三条是MSF最重要的经验。
管理就是
“
做朋友
”
《中国发展简报》：你是在香港工作，如何去管理东南亚的志愿者？
杨凯霞
：（啊呀，是非常头疼的）最重要的是要用心去和他们沟通。我们每天用很多的时间去沟通，所以有很多的钱，是花在长途电话上（笑）。要明白他们的困难，用不同的方法和平台与他们沟通。比如，我每天都会发邮件给他们，也会把信息放在网站上，志愿者可以看到MSF现在的情况，网站是管理志愿者很好的平台。另外，和他们要有很好的互相信任的关系，要非常清楚他们现在的情况，工作如何，要与他们成为朋友，一定要这样，这很重要。关心他们有什么样的想法，尽量安排和他们的想法相似的任务。 在香港，我们有时候会和MSF以前的志愿者一起去吃饭。如果去其他的国家，也会找以前的志愿者一起吃饭，这也很重要。■
无国界医生组织（MSF）是国际人道医疗救援组织，于一九七一年，由一群法国籍的医生成立。他们相信无论任何种族、宗教、性别或政治背景，所有人都有权利获得医疗救援，而医疗需要的是超越对国界的尊重。现在无国界医生在全球十九个国家设有办事处，在全球超过七十个国家工作。每年，约有三千名来自世界各地的志愿人员，包括医生、护士、其他医护界的专业人士、后勤、行政人员及食水工程师，被派往不同地方协助人道救援工作。
无国界医生香港办事处于一九九四年成立，在南亚、东南亚及中国招募志愿者。
编者后记
：志愿者倒底是否需要资格的限制？高飏在之前谈到他的母亲，认为志愿精神是自在、自发的内心的一股源泉；无国界组织香港办事处的经验表面上好像是对志愿者的资格有严格的限制。事实上，这两种经验都表明了志愿者管理最核心的一个道理：找对的志愿者，做能够激发他/ 她内心情感的事。高飏母亲在晚年的收获和无国界组织香港办事处和志愿者“做朋友”的理念，无疑都印证了这一点。
注释：
1. 目前为止，MSF香港办事处在中国大陆招募了两名非医疗专业的志愿者。 2. MSF当中只有28%的人员是医生，31%是护士和其他医护人员，而41%的人员都是非医疗人员，从事组织和协助工作。 3. MSF每月会发放补助金，直接存入志愿人员原住地户头。第一次参与任务的志愿人员每月可得到约港币六千元的补助金（七百美元）；根据任务所在地的生活指数，他们还能获得津贴，支付当地生活基本需要。
